她没有跑路,而是停在原地看了他一会。
姬无雁的头在梦里和传说中一样白如雪,而他一身衣装又深如夜色。
那条巨大得似乎能将天空撕裂的鸣蛇不在他身旁,但这并不能减少他带来的压迫感。
楚离保持着从后方观望的姿势,三炷香后,他却先走了。
第三次,楚离索性坐在梦里的秋千上,一面扶着绳索缓缓前后摇晃,一面打量他。
在她逐渐回想起来的过往梦境里,她其实早已见过大反派的模样。
只是那时,她的意识仿佛被某种力量封锁,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障壁,使她难以将大反派的特征对号入座。
而现在,她不但知道那就是他,还有心情悠哉悠哉地在梦里观察他。
大反派就那么一直背对她站着,像在等待时机。
楚离没有一次上前主动过问什么。
按照她的认知,梦境本该是潜意识对于外界的扭曲和投射。
她若是现在跟他说话,充其量也不过是她跟另一个自己对话。
一觉醒来后,房间里也只会有她自己而已。
楚离心不在焉提着伞走到桥中央时,无意中瞥见一群锦鲤争先恐后向她的方向游来。
她不知怎么想起,仙门大会那天,她逆着满满一大群修士挤回传送阵,一路上是多么艰难。
湖里的锦鲤似乎被镇上的人喂熟了,对路人完全没有戒心。
楚离靠在桥栏往下看去时,几尾金色的锦鲤不时跃出湖面。
与此同时,湖面有水滴落下。
眼前的雨并不大,楚离甚至不用撑开纸伞。
然而天空顷刻间电闪雷鸣,一道闪电不巧劈在远处大树之上,转瞬间将落单的大树点燃。
楚离眼睁睁看着火焰高涨将树干吞没,那几乎像是从远处升起第二个太阳。
但这种情景没有持续太久,大雨倾盆而下。
楚离撑着伞匆匆来到茶馆避雨,眼见窗外雨丝密集,一时估计不便走动,索性点了小菜,坐在二楼窗边等待。
因为下雨,茶馆里的人比平时的早晨多了些。
他们三言两语间,议论的都是种地、栽花、养鸡,这些稀松平常的事情。
断桥镇远离修真界各宗,普通人的日子过得平淡而适足,这里对于追求飞升之道的修士没有太多吸引力。
楚离来到这里近十天,从未看到一个修士的身影。
倒也挺好。
毕竟她因为一场仙门大会,几乎跟整个修真界结下梁子,她好不容易在这里获得喘息之机,最不需要的就是在当前的宁静中,遭逢新的变故。
楚离刚这么想着,茶馆里来了两个面生的人。
这两人分明没带任何蓑衣伞具,身上却滴水不沾,加上他们穿得层层叠叠极其严实,可衣料偏偏异常平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与其他客人格格不入。
他们坐在一楼,说话时声音极小。
但作为一个金丹期修士,楚离想听清这种程度的对话,并不困难。
他们说起,数日前的那场仙门大会,本是修真界各宗为了商榷应对魔域动乱,而在天剑山上举办的盛会。
然而,大反派姬无雁的坐骑突然闯入,与他里应外合,局面自此急转直下,从盛会演变成一场惨剧。
天剑宗宗主不幸葬身蛇腹,而余下的,无论是一早参会的数百名修士,还是后来支援的大部队,即便侥幸躲过鸣蛇扫尾,却也不同程度受到戾气波及。
楚离衔菜的筷子顿了一下。
她转而抬,下意识地摸着脸上的水月帘,确保自己仍好好戴着它,还抬起完好的那半边珠链查看,确保蜃珠对水月帘的掩护依然到位。
窗外大雨刚停,楚离便在桌上留下钱两,默不作声提着伞从大门出去了。
回头望时,见身后无人跟上,她拐过几个弯,加快脚步,刻意避开自己平常的路线,绕了一大圈才回到暂住的客栈。
虽然这几日都过得还算平淡,但楚离仍对在天剑宗生的一切感到心有余悸。
她得把楚离的身份埋起来,让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带着魔头闯入仙门大会的妖女已经死了,才不会惹来修真界的麻烦。
雨后清凉,楚离打开窗,在榻上小憩。
近日她睡得越来越多,精神倒不见好,偶尔感觉腹中燥热,即便掀开被子睡觉,也能热出一身汗。
这种不安的感觉持续多日,她开始担心,肚子里这团阳火是不是又有躁动的迹象。
倘若现在作,她可没有一个叫做楚怜的炉鼎能帮她降火驱热。
抱着这种念头,楚离缓缓沉入梦乡。
一睁眼,她却现自己又回到了合欢宗的屋子。
雪狼正在院子里专心致志刨着草地,对她经过这件事毫无察觉。
空气中充斥着淡烟般的云雾,楚离入屋时,云雾不但没有淡去,还愈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