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问我,我一下子也讲不清。或许是一种直觉?”她抬起头,一只手点在下巴的位置,“非要说的话,你帮我照顾子规啼尽心尽责,对我也算有求必应。我让你做的事,你肯定不会马虎。”
“可我帮姐姐照顾子规啼,纯粹……是出于私心。”少年将手指握得更紧,他好像并不认为自己是在饲花,更不觉得自己算得上是个合格的花匠,“倘若不是因为姐姐,我恐怕不会多看它一眼。”
“我也没让你随便找朵灵花或是小蛇来照顾啊。”楚离拉过他的手,“小鸣是你跟我看着破壳的,从那一刻起,它就烙上了你跟我的印记。它对你我来说,是非同凡响、独一无二的存在。”
小怜任凭她将他的指尖落在小鸣的脑袋上,在接触到蛇鳞的一瞬间,他面上浮现出些许战栗,仿佛这不是简简单单的触碰,而是某种庄重的契约仪式。
他先是凝滞片刻,而后在她的引导下,小心翼翼将指腹在蛇脑袋周围滑动。
楚离满意地看着小鸣在她的安排下,重新接纳少年的抚摸,同时还轻声细语地嘱咐小蛇,“这是你爹,他叫楚怜,你以后要对他好点。”
她又抬眼注视少年,“你以后也要对小鸣宽容一点,拿出点气度来,知道了吗?”
少年点了点头,目光微微偏向一侧,“……好。”
楚离掐了掐他的手,提醒他记住刚刚说过的话,“我会严格监督你的。”
*
虽然小鸣是条刚破壳不久的小奶蛇,但由于鸣蛇只需定期以主人的血饲喂,自它从楚离指尖汲取到充满灵力的血珠之后,便安定下来。
考虑到小蛇喜欢温暖,楚离翻出一个小竹篮,在里面铺了些闲置衣物,又在周围放了几根点燃的蜡烛,还用法诀隔绝火焰,保证烛火不会烧着它的小窝。
小鸣吐着信子,舒服地在窝里缓缓爬行几圈,最后才盘成一团,小脑袋搭在中间睡下。
蛇没有眼睑,所以它即便陷入安眠时也仍是睁着眼睛,只不过那条细长鲜红的蛇信已经乖乖收在口中,与醒时有明显区别。
“你看它这样子多可爱。”楚离托着下巴,忍不住朝着小鸣背上的小翅膀轻轻呼出一口气,让那些还未展开的翅膀在气流中微微颤动,“我希望它快点长大。”
“成年鸣蛇可比仙鹤还要大上许多,张口能吞下一个人。”小怜冷不防在边上提了一句,“到那时,姐姐就不会觉得它可爱了。”
楚离在脑海里比划了一下那样大的蛇身,不禁脊背冷地抖了抖肩膀,没好气地用胳膊肘顶了顶少年的身体,“干嘛突然说这么吓人的话,你不是说,鸣蛇只靠着主人滴血饲喂就能过活吗?”
“……我只是打个比方。”小怜抱起双臂,“但它也不会一夕之间就长到那么大,姐姐至少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可以把它养在屋里。”
“两三年?那还久着呢。很多小动物在成长期可是一天就变一个样,长得可快了。”楚离心满意足地拍拍胸口,转而想起更迫切的事,“比起它长大这件事,宗门大比可是切近得多,距离眼下只有半个多月了。”
她瞅了瞅少年,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今天就算了。明天开始,还得辛苦你陪我多多修炼。”
背着先行入眠的小蛇,楚离与少年分食了一颗水煮鸣蛇卵,又在他的陪伴下,安然进入梦乡。
而在梦中,她却欣喜地现,小鸣已经长到胳膊粗,还绕着她的脚,满怀期待地抬高脖子,朝她吐出鲜红蛇信。
“乖。”楚离咬破指尖,挤出一滴血。
小鸣精准无误地张开蛇嘴,吞下那滴坠落的血珠,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它青褐色的身体上便好像有光芒一圈圈拂过。
得到主人饲喂血滴的鸣蛇如同获得新生,它张开四片泛着紫色光泽的翅膀,只轻轻扑了扑,身体便腾上半空,还出欢快的沙沙声,惊起许多鸟雀齐飞。
没过多久,小鸣又落回地面,还恭顺地压低身形,横在她脚前,仿佛是在邀请她乘上它飞行一般。
“你还太小了。”楚离对它摇了摇手指,“既然吃饱了,就自己去玩一会吧,我还有事要跟你爹商量。”
小鸣先是有些失落地点了点蛇脑袋,转身又扑着小翅膀,追逐着林间鸟兽飞入树丛去。
楚离欣慰地转过脚步,却觉面前是一栋极其漂亮的小房子,围绕在大片大片的子规啼花丛中,屋檐向四方飞起,上面还坐落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野兽。
这分明已不在拥挤的外门弟子院,但也不是金丹期弟子那些中规中矩的小屋子。
若非是因为那些生机勃勃的子规啼,楚离几乎以为,自己是误入了某位长老的住处。
这到底是哪儿?
正当她满腹疑惑时,少年的声音却从门后传出,“我等姐姐已经很久了,姐姐还愣着做什么?”
“……我这就来。”楚离下意识答道。
她一头雾水来到门前,在踏入门槛的一瞬间,却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吸入其中。
楚离只觉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时,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床榻上。
铺在身下的每一寸床褥,四周垂落的每一片床帏,都是她印象中的模样。
楚离一手掀开被子,起身按住胸口缓了口气,终于找回些许平静。
然而她身边空空如也,少年不知身在何处。
楚离正要唤他一声,却听到床褥上有某种轻微响动,而腹中也有奇怪的鼓胀感。
这声音令她觉得不安,而身中感觉……更是令她局促。
明明她未曾动过腿脚,可当她俯下视线时,裙摆之下却仿佛有什么在匍匐,时不时将衣料顶起一个小小的隆起。
楚离屏住一瞬呼吸。
她谨慎掀起裙摆,正见一条深蓝色的蛇尾在眼前轻轻晃动。
那是堪比青金石般高贵的颜色,在细密的鳞片上一丝不苟地闪耀,而它的尾尖时而蜷起,时而舒展,随着她的视线,一寸寸向素白的裙摆中没入。
楚离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她的视线停驻在拴于蛇尾的银色小铃铛上。
楚离认得那只铃铛。
那是闻长老在她带少年回宗后,出于对他的提防,而以元婴期法力,用灵丝固定在他脚腕上的子铃。
这铃铛自从小怜入宗,就一直拴在他的脚上,一刻也未曾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