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音入密虽然在修真界被广泛采纳,是修士们私下传递消息、询问关键事宜的便捷途径,但常理而言,这只限于互相认识的修士之间。
若是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用这种方式对她传音,那就跟陌生人在街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并强迫她听他自我介绍一样,是极为令人不适、遭人反感的行为。
楚离想知道这个故意惹她不适的人是谁。
她放眼望去,视线所及并无阻碍,可是男人的面容似乎被某种东西遮住,从天空投下的紫红天光在他的面容上扭曲,使她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那或许是某种障眼的法术,又或许是某种用于伪装面容的饰物。
人是如此仰仗视觉的存在,楚离看不清他的脸,对她而言,他便只会比寻常陌生人更加陌生。
可他的声音偏偏仍在她的耳畔回荡,如此切近,其中的危险之意恍如一条冰冷的毒蛇,正沿着楚离的脖颈徐徐攀爬,钻进她的耳朵。
即便她眼下置身于冰天雪地,她周身所感到的寒冷,却远不及他话中透出的万分之一。
楚离几乎是整个人从头丝到脚趾头都绷紧,她只容许自己多做了两次呼吸,便转身跑开。
除了她在雪中匆匆奔走的脚步声,和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呼吸声,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她不再听到他的声音,心想自己一定是跑得足够远,突破了传音入密的限制范围,这同时也意味着,伫在后方的男人并未追上前来。
楚离撑着一股劲又往前跑了一会,直到她觉得足够安全,这才停下脚步。
然而当她气喘吁吁扶住膝盖,在雪中试图平复呼吸的时候,那道声音却猝不及防地重新在她耳边响起。
“怎么,你很怕我?”
他开口得太过突然,楚离原本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在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一瞬间被他刺激到,霎时间闭着眼睛仰头出一声尖叫。
“我受够了!”楚离抱着脑袋,对着不知位于何处的敌人一阵控诉,“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就不能停下这种阴魂不散的把戏吗?有本事你就站出来,跟我面对面说话,否则我饶不了你!”
许是被她的架势唬住,耳畔的声音竟然真的安静下来。
楚离方才先是惊叫,又不顾一切地吼了一大段话,现在喉咙里干得厉害。
她忍不住捂着嘴巴开始咳嗽,干冷的空气凶猛地涌入她的肺腑,使她觉得愈难受,不自觉地想要在空旷的雪地里扶住什么,让自己可以缓上片刻功夫。
然而她的手才伸出去,便撞上了某种结实的存在。
这不对劲。
她在停稳脚步之前,根本没有看到身前有任何障碍物。
别说是一棵树,这周围分明连个树桩都没有。
所以她指腹触到的坚实之物……又是什么?
楚离不敢睁开眼睛,指尖却哆嗦着摸了摸。
那仿佛是一块金属被雕刻出图案,带着凹凸不平的痕迹,而纹理向两侧延伸,落在大约三寸宽的平整皮质束带中央。
她在触摸的似乎应是一条腰带。
得出这个结论的一瞬间,楚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她顿住半拍,小心翼翼收回指尖,将手缩回袖子里,然后朝后缓缓退开两步,打算先拉开距离,再转身接着跑路。
可是对方到底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去哪?”
他说话时似乎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懒洋洋的话音并无传音入密特有的清晰,而是天然带着雪地间才有的回响。
……好吧。
楚离伸手揉了揉眉心,既然逃不掉,那她何必费这腿脚功夫,把自己累到岔不过气。
她张开一只眼睛,借着手掌遮掩,谨慎打量前方的人影。
男人腰间横着一条极宽的束带,恰到好处勒住他紧窄的腰身,中间还缀有轮廓近似火焰的金属饰物,这便是楚离刚才指尖触及之物。
他正抱着两条手臂,看起来倒像是很有耐心的模样,长到及地的宽大袖摆像羽翼般垂落身体两侧,上面能隐约看出暗纹游走。
楚离视线继续上移,便看到他胸前夸张的层层衣襟,每一层都是不同的颜色,每一层都以金线勾勒出不尽相同的花纹。
……浮夸。
这是楚离对他的第二印象。
她想自己或许是从神情上流露出了一丝心绪,因为,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忽然从嘴角迸出一声嗤笑,间或带了一分隐约嘲意。
“你对我的穿着到底有什么意见?”
楚离能有什么意见,她有意见也不过是因为男人挡了她的道,还在这里一副自视甚高的模样。
她没好气地小声抱怨,“谁管你穿什么,你就算是脱光了,我也没兴趣。”
“没兴趣?”男人的声音似乎因为恼意而微微有些不稳,他抬高语调,更加响亮地重复了一遍,“没兴趣?”
楚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毛病。
“没兴趣就是没兴趣,你要我说多少遍……”她烦不胜烦,伸手指他,却对上一张戴着银质面具的面容。
男人正朝她倾过身形,他缓缓歪过脑袋,透过面具的目光闪过寒锋,仿佛他不是在打量她脸上的表情,而是在研究该如何下手,才能干净利落地斩断她的脖子。
楚离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动,她能听到他并不十分平稳的呼吸声,显然是他在压制呼之欲出的暴虐念头。
气氛凝滞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