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这么在乎这些芸芸众生了?
愚者垂下眼睛扯了扯唇角。
也罢,若是能一举两得,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满天红线如浪花般在天边翻涌,在灵力涌动间化作一只遮天大手,朝灵墙无情压下,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
浓郁到近乎有实质的灵力下,连海水都开始倒灌,整片大地在重压下颤动不已,不断有碎石滚落没入掀起万丈波澜的深海中。
杜惊鸦胸前的留影珠正不断旋转榨取着他体内的灵力,修补着灵墙出现的每一寸裂缝。
而在他身后,一蓝一黑两道灵光翻飞,所到之处炸开片片雪花,短暂交错之后又迅速分离,将仍不愿善罢甘休的傀儡们挡在身前。
应寄枝指节扣紧,无数银色灵箭便离弦而出,阻挡过伪神的灵墙亮起,似是极为熟悉他的灵力气息,锐利的箭矢直直穿透灵墙,绕过巨手直冲愚者而去。
箭光破开云雾撕开数道口子,绕过红线组成的巨手直指愚者而去,却又被他身前灵力挡在三丈之外,在他挥袖之间,又反被弹射回来,叮叮当当砸在厚重灵墙之上。
杜惊鸦被巨大的灵压震得面色发白,他随手拿出怀中的伤药一口吞下,药瓶跌落在他脚边打了个圈,同散落一地的空瓶相撞。
即便如此,红线织就的巨手仍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下压,惹得山岩崩塌,摇晃不已。
他分出心神去看波涛汹涌的海面,却始终不曾看见他牵挂的身影破水而出。
伪神显然已没有多少耐心,若再如此被动,便是能将身后的傀儡屠戮干净,这道灵墙也怕是撑不到半个时辰。
他对季向庭的灵力太过熟悉,只是靠近灵墙便能察觉到其与季向庭生机的紧密联系,几乎是他用命在延续时间,若是碎裂,便当真……
“他剽窃了天道的力量,仅凭这些挡不住他。”
熟悉声音自应寄枝身后炸响,话音未落灵力凝成的银箭便凝在他眉心处,杜惊鸦回神望去,便见十一神色未变,反而上前一步,应寄枝对准命门的箭尖下一刻便刺入皮肤留下一条血痕。
血珠滚滚而落将锐利箭头浸染出一片血色,他抬手一挥,眨眼间钉在他命门处的长箭便直射向天空中的巨手,原本仍在施加力道的大手便被似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灼出了一个大洞,杜惊鸦顿觉压力骤减,足足一盏茶的功夫红线才又将那烧出的洞口补全。
杜惊鸦松了口气,回身看向对方,皱了皱眉:“以你的身份,何必如此拼命?”
他并不了解十一与季向庭之间的羁绊,却也明白其对十一的信任,可事到如今,他不敢赌身为伪神傀儡的十一为了反叛愿付出多少代价。
十一并不答话,此刻他重伤未愈,抬眼时便是扑面而来的颓丧,然察觉到愚者骤然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实现后,终于掀了掀嘴角,难得露出快意的表情来。
“在我的血放干之前,愚者便进不来。”
应寄枝垂下眼睛,再抬眼时瞳孔已全然被暴动的灵力染成银白色,他难得有情绪外露的时候,此刻便是迟钝如夜哭都能察觉到其汹涌的怒火,他竟是以爆破自身七成灵力为代价,连手中的蛇骨弓都都开始震颤起来,拖出长长的银色焰火。
杜惊鸦摇了摇头,却也明白自己眼下的状态比应寄枝好不到哪去。
岁安咽下喉中滚烫的血,小臂曲起手腕翻转将沾满鲜血的长剑一擦而过,眨眼又削掉了一人的脑袋。
“还撑得住么!”
回应他的是不远处高高溅起的献血。
他不由失笑。
若是当真没了胜算,死在此处到也算修得一世圆满。
无数长箭自应寄枝手中凝出,十一浑身上下被砍出了数道伤口,血珠涂抹过箭头,对准了愚者。
不惜代价,不计后果。
“来战。”
竹林之后的村庄内。
矮屋前面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坐着从战场上退下战士们,被安置在村庄内的妇孺老人穿插其中,脚步匆匆地替伤者包扎,而在他们不远处,稻草铺了一地,上头放着的是他们从竹林里带回来的同胞们。
白玄脱力地瘫坐在地上,他的身旁躺着的是他从尸海中背回来的城主,他低头愣愣地看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撸起袖子替他爹把脸上的血污一点点擦净。
激烈的情绪早已在竹林之中消耗殆尽,此刻便是触碰到对方僵冷的皮肤上都再难有什么起伏,他发着呆,只觉得周遭一片空茫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这就是所谓的神么……”
他仍记得自己离开家只是为了做个行侠仗义的侠客,可到头来闯出了些许名堂,回头却再得不到父亲的奖赏。
仿佛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在愚者的挥袖之间便化为乌有,他头一回觉得如此无力,此刻举目皆望中,面露茫然之人不在少数。
“白玄。”
一点温热蓦然靠上他的后背,熟悉的灵力涌入他体内,舒缓着过度紧绷的身体,他回头看见李元意与江潮,扯了扯嘴角苍白地笑了笑。
李元意拍了拍他的肩膀,灵力化作流水覆盖上城主满是血污的脸上,不过片刻,对方身上的脏污便被尽数抹去,连原本狰狞的面容都重新平和下来,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若一人不被万民敬仰,如何能称得上是神?”
江潮抱着剑朝着大海方向极目远眺,话语说得缓,一字一句随风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打败他,我们就能做自己的神。”
察觉到白玄眼底重新凝聚的光,李元意捏了捏她的肩膀站起身,将放在一旁的枯荣战旗扛起。
“走吧,是输是赢也该有个了结了。”
天色渐晚,在巨手的遮挡下更显得暗无天日,可竹林之中却蓦然亮起一点星芒,犹如一颗火星落入草原,越来越多的烛火亮起,星星点点蔓延至身后数里,汇聚成了燎原之势,似是一只怒发冲冠的雄狮,跑动着朝前途未卜的前方直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