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不是真的,醒过来你才能护住杜家。”
敕令自他口中吐露,化作金色字符没入杜惊鸦额间,对抗着天外之人的神力。
每多说一个字,便有成倍的反噬翻涌而上,冲击着季向庭周身经脉,淤血翻涌而上,却又被他一次又一次咽回。
杜惊鸦瞳孔震颤,在眼底不详的暗红光芒忽明忽灭,他齿尖战栗,终于在仍灵力对撞中清醒过来,咬着牙艰难开口。
“归雁兄……我信你。”
他对前世今生的真相一知半解,更是对伪神的存在,可他一双眼眸仍是极为澄澈,静静看着季向庭,握住他的手腕。
“无论如何……不要难过。”
下一刻,深嵌入季向庭手心的长剑顿时一松,曦光剑嗡鸣着飘至半空,将温玉点缀的剑柄靠在季向庭的手背旁,似是等着对方握住自己。
唯有剑主发自肺腑的信任,才能让本命剑为他人所用,成为对方手中能要了自己性命的利刃。
一瞬时间被拉得极长,简短的两句话让季向庭眼尾骤然红了,他抖着指尖闭目握住剑柄,再睁开眼时已再无游移之色。
他周身灵力尽数爆发,在天道神力的掩护下,凡间竟是被暴烈的灵力逼得凝滞一瞬。
季向庭眼前是重重鬼影,耳边是前世的心魔哭喊着化作七窍流血的友人欲向他索命,可他的手却极稳,在杜惊鸦的注视下干脆利落地洞穿了对方的胸口。
他不会再让杜惊鸦为了自己再粉身碎骨一次。
一声极轻微的脆响响起,深埋于杜惊鸦心口的镜片被剑刃斩作千万片掉落在地上,不过片刻便化作微尘,彻底消散。
时光凝滞,被长剑贯穿的伤口连血珠都不曾落下,杜惊鸦被定在原地,甚至察觉不到半分痛意,便被季向庭一把扶住。
纵然季向庭对剑意的把控如臻化境,能避开他心口最要命的命脉,纵使他凝滞时光将此刻延长,却也无法让人安然无恙,随着他灵力急速逸散,此刻杜惊鸦渐渐恢复知觉。
他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如纸,胸口处的伤口正急速磨灭着他的生机,可指尖仍抓着季向庭的手腕,似是仍记得要安慰自己的友人。
季向庭喘了口气,指尖按在杜惊鸦胸口,一双眼眸渐渐转化成暗金色,低声开口。
“回溯。”
天穹之上的宫殿内,归一陡然睁开眼睛,神魂出窍直冲凡间而去。
“你不要命了?!”
季向庭充耳不闻,澎湃灵力自他身上爆开,化作无数金色灵蝶飞扑涌入杜惊鸦胸口处,归一咬了咬牙,手中神力迸裂,将对方的神力推回。
天道神力在杜惊鸦体内奔涌,如枯木逢春般,他胸口狰狞的血口正以缓慢的速度愈合,惨白的面容也开始有了血色,季向庭体内灵力终于被他压榨到极致,此刻尽数枯竭,再无力支撑如此庞大的敕令,时光终于重新流转。
无形之中束缚在杜惊鸦身上的绳索,也终于消失殆尽。
归一本就缥缈的神识再逆天而行后越发浅淡,若非周身仍有若隐若现的光芒闪动,仿佛当真要彻底归于天地间。
他缓了缓气,难得有些气急败坏:“不是同你说了,他的命我会替你保下,为何还要如此鲁莽行事?!且不说以你的修为如此敕令断不会成真,便是有九条命都不够你如此糟蹋!”
季向庭捂着腰腹,灵力枯竭的撕裂牵扯着他周身经脉,反噬如利刃般游走,在他五脏六腑割出极细的口子,他毫不在意地抹去唇角溢出的血线,看着归一失态模样,反是笑了出来。
“……你在怕什么?是怕我死,还是怕我当真能做到只有天道才能做到的事?”
归一神色难看,闭嘴不语。
季向庭弯起眼睛,一双眼眸金光未退,瞧上去越发似妖非人。
“无论是何种,下回若要兑现承诺,还请大人早些来。”
威胁之意昭然若揭,归一虎落平阳,不得不捏着鼻子应下。
“应家如何?”
归一瞥他一眼:“应家长老自爆,应寄枝生死不明。”
季向庭瞳孔一缩,本就重伤紊乱的灵力被轻飘飘的一句话激得一时走岔,顿时喷了口血出来。
一双有力的双手扶住季向庭的肩膀,身旁熟悉的声音极为无奈地想起。
“别太紧张,他既能如此说,便证明应家主尚且安全。”
季向庭紧绷的脊背终于松下半分,他回过头来看向不知何时醒来的杜惊鸦,仔细打量了许久,萦绕在他心头两辈子的心魔才终于在对方柔和的眼神中分崩离析。
“……你可算是醒了。”
杜惊鸦摇了摇头,笑道:“是啊,一醒来便被你吓了一跳。”
季向庭扯了扯唇角,正欲说些什么,却又在杜惊鸦含笑的目光里缄默。
眼前这人如此聪明,纵然只是电光火石间的变故,也足以让他猜到前世今生的许多真相。
两人说话间,归一悄无声息地离去,杜惊鸦才终于收回视线,拍了拍季向庭的肩膀:“先把事情解决了,以后再好好坦白你从前瞒着我的事。”
季向庭叹了口气,眉宇间萦绕的愁绪终于被杜惊鸦半开玩笑的语气下消散不少,举起手来求饶,两人对视良久,齐齐笑出声。
“被控制的那段时日我虽半梦半醒,大多事却还都记得,眼下杜家军怕已是兵临城下,你当如何?”
季向庭顶了顶犬牙,盘腿坐下闭上眼调息着自己身上紊乱的灵力,一心二用地开口道:“不是我,是应寄枝,你身上的事对我来说同样措手不及,我已尽快让夜哭返回应都原传消息,但大抵仍是来不及。”
“所以应寄枝遇袭之事,所有人都不曾料到……是他自己的成算。”
杜惊鸦挑了挑眉:“可如今也就你最为了解他,你觉得应家主如此行事,意欲何为?”
季向庭察觉到杜惊鸦有些揶揄的目光,无可奈何地睁开眼看着对方:“我说不好……这人心思比我还重,瞒的事又太多,若是直觉来说,我觉得他在故意让杜家军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