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庭勾了勾唇角,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那云家副使,便伸手推开了门。
高台之上坐着一位仪态端庄的女子,满面病容却仍遮掩不住眉目间的英气,一双眼睛灵动无比,此刻单单是垂下,便无端生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应寄枝的模样肖似其父,然眉眼间的风骨,却与云霁别无二致。
只是有些东西纵然模仿得再像,假的也成不了真的。
季向庭打量片刻便收回视线,思绪不由自主地跑偏。
若是如今高台上这般瞧着自己的是应寄枝,眼下他怕是已经忍不住色令智昏,要同人厮混到一处了。
“归雁?多年不见,同你爹越发相像了。”
“云霁”盯着季向庭的脸瞧了许久,似是怀念般垂下眼睛,嘴角弯起一点笑意。
“是么?我却觉得我与我娘亲更像。”
季向庭将木椅拉至主殿中央,气定神闲地坐下看着高台上的女子,大马金刀的模样仿佛自己才是兴师问罪的那个。
“夫人不如先说说,我如何血脉有异了?”
“云霁”一皱眉,有些无奈地开口:“只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归雁莫怪。”
季向庭松了口气,挑眉笑道:“还好不似传闻所言,我亦是你的骨肉,否则夫人怕是要受不了。”
云霁一愣,便听眼前青年轻描淡写地开口:“否则我与夫人的孩子厮混,岂非坏了伦理纲常?”
云霁睁大眼睛,脸上的从容差点维持不住,半晌才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归雁说笑了,先喝杯茶,寒洲剑一事我们可以慢慢谈。”
云霁抬手一挥,便有侍从端着托盘上前,替季向庭斟茶。
季向庭垂眸一瞥,便将茶盏推远:“喝茶便不必了,早些结束,夫人也好接着养病。”
高台之后,一墙之隔,云天明坐在桌案前,听着墙后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神色晦暗。
“家主,侍从身上的迷香已放入茶盏中,便是季向庭不喝,亦能让他失去反抗之力。”
云天明应下,目光落在一旁的冰棺上。
百年匆匆而过,在其中沉眠的云霁却仍似生前鲜活的模样,仿佛随时都能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至亲。
他缓缓走上前去,瞧了棺中人许久,面上逐渐浮现起极为复杂的神色。
既是厌恶,又是怀念。
良久,云天明才收回视线,靠着棺沿坐下。
“或许你当初所言说得极对,若我不在乎这云家主的名号,倒也不必受此折磨这般久。”
许是身上折磨自己多年的诅咒终于能够消除,他难得有闲心回忆起从前的往事来。
那日送云霁出嫁,他们两个仅剩的兄妹情谊便走到了头。
模样与自己像了八分的女子凤冠霞帔坐于铜镜前,却不见多少羞怯,眉目间皆是霜雪。
彼时云天明尚且年轻,不敢去看这样的视线,只是匆匆替人盖好盖头。
“兄长。”
云天明手中动作一顿,低头看向自己的妹妹。
即便那双太过明亮的眼眸已被红布遮盖,然云霁话语中的寒意却仍让云天明如坠冰窟。
“兄长养育我多年,如今出嫁,便已将恩情尽数还清,临行前唯有一句话向告诉兄长——”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能拉住你的人已不再,若兄长再执迷不悟,日后万劫不复之时,无人再会救你。”
云天明仰头闭目自回忆中抽离,良久哼笑一声。
“真是报应,你等的人早便死了,如今他儿子却同他一样难缠。”
“家主——!”
匆忙脚步声渐响,云天明皱眉站起身,沉声低斥:“何事这般慌张?”
副使神色肃冷,来不及行礼便急急开口:“家主,暗道有云家子弟暴乱,死伤众多,若不尽快镇压,怕是要引起百姓骚乱。”
云天明五指一拢,神色顿时难看至极:“季向庭孤身前来,绝没有如此本事……是应寄枝。”
副使闻言一惊:“如何可能?流云原的应家暗卫皆为云家所控,断无可能教唆这些叛徒掀起如此大的骚乱……”
“去查,从云家抽调人手将此处暗道看死,绝不能让有心之人进来。”
副使点头应是,却复又开口:“时机如此之巧,想来季向庭定然早有对策,若此时再行事,是否……?”
云天明眯了眯眼眸:“他势单力薄,再拖只会徒增变数,待他落入云家之手,这些人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一炷香后,我亲自去押季向庭。”
千里之外,寒水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