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额角,思及方才那个仓促又莫名其妙的梦,琢磨片刻忍不住笑起来。
他爹以前惹的桃花债自己还没查明白呢,倒好意思托梦来数落自己。
分明是虚无缥缈的幻梦一场,可季向庭却莫名觉得这许也是季月未曾宣之于口的态度。
他心中一块挥之不去的顾虑便在梦中蓦然消散。
他曾在山脚下在惊怒下质问过应寄枝,有何脸面来这望尘山。
这话着实伤人伤己。
他分明明白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可他对应寄枝的恨意却仍不可避免地将灭门的账算在了他的头上。
可两人走到如今,他又无法回避自己对应寄枝的喜欢。
对灭门仇敌的儿子有了感情,又如何能向他的父母交代?
眼下做了个梦,季向庭终于明白过来,从前许多纠结,也不过是自己与自己过不去。
以那两位老人家的心性,账算得比他清得多,也看得更开,如何会因这般荒唐的理由怪自己?
屋内两位云家子弟奇怪地瞧着眼前人质几经变换的神情,却是如何都瞧不出半点恐惧。
两人对视一眼,皱了皱眉伸手将人粗暴地拽起来。
“老实点!家主要见你!”
季向庭顺从地起身,眼波流转间不经意滑过床榻,听见其下响起两声微不可查的动静。
他唇角一勾,跟着人往外走。
第64章浪潮
季向庭还未到,院内便已聚满云家子弟,名为保护家主,实则却是为了看热闹。
这世上岂会有真正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不过短短一夜,季向庭的身份便似长了脚般从望尘山中飞出,传遍了整个天启大陆。
剑圣之名何其远扬,这天下多的是敬仰他的修士,若季月如今愿现身振臂一呼,怕当真有不少年纪轻的修士愿意追随。
是以,本就在平川原之战中大放异彩的应家男宠如今更是名声大噪,若非望尘山踪迹难觅,如今怕是山脚都要站满了人。
季月失踪的旧事再次被翻了出来,季向庭如此隐匿身份潜入应家的动机更为人津津乐道,整个大陆上下目光,此刻尽数盯在望尘山顶。
云天明听完云家子弟的禀报,向来温和的假面上多了几缕挥之不去的阴霾。
望尘山周围的阵法既防不速之客,也防这些有异心的云家子弟,若无他带路,无人能下山。
他算得到季向庭的身份早晚会暴露,却没算到竟是如此之快。
云天明手边的热茶许久都未曾动一口,目光落在应寄枝身上良久,终是皱了皱眉。
昔日剑圣失踪一事让整个大陆一片哗然,后不知从何处流传出,此事与应家有关联。
如此一波三折的消息让人应接不暇,可多数人却只是将其当做江湖轶事听,鲜少有人当真。
应长阑与季月是感情甚笃的至交,年少时甚至能因一句儿戏便将应家少主的位置交给季月,让他当了一个月的少主,如此情谊,如何会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
是以,除却少部分怀疑剑圣早已身陨,更多人觉得季月是怕怀璧其罪,故意假死脱身改头换面,实则仍在这世间逍遥。
云天明对此事知晓得自然比他人多,自然知晓季月死在了谁手中,这流言蜚语若是没有应家刻意引导,怕是不会如此轻易便被翻篇。
如今季向庭的身份泄露出去,便是把应家往火上烤。
如此敌伤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即便应寄枝与他不同心,他也不信眼前冷血冷情的应寄枝能为了季向庭作出如此举动。
眼下自己在世人眼中仍在云府养病,若不能尽快将祭礼完成,便需立即撤走,否则一旦自己也在此处的消息传开,他也别想独善其身。
云天明咬碎了牙,才将满腹怒火忍下,看着季向庭在弟子们的押送下来到自己面前。
“季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季向庭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似是一夜之间想通了一般,见到云天明与应寄枝也再无昨日那般激动的情绪,反是笑吟吟地答话。
“谢家主关心,睡得不错,只是做了个梦,从前我娘在院落里养了只鸡,每到晚上总吵个不停,我实在气不过,便用弹弓将那鸡打死了,那时还有些舍不得,如今故地重游,倒是又梦见他在院中叫了。”
话中有话,云天明眉间一跳,目光顿时如箭一般射向季向庭。
季向庭摊了摊手,满脸无辜:“云家主何故如此看我?不过是一个毫无根据的梦,你的两个子弟昨夜如此虎视眈眈,我便是有上天入地之能也做不了什么反抗。”
云天明的目光移向一侧,在季向庭身后的两名子弟立时跪下应声:“弟子们盯了一夜,确无任何异样。”
云天明盯着头都不敢抬的两名弟子许久,不知信了几分,却终是略去了让人如鲠在喉的寒暄,直奔主题。
“不知季公子这一晚,可曾想起什么有关寒洲剑的事?”
季向庭叹了口气,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亦想回忆起些什么让云家主留我一条小命,倒还真让我想到了我爹的下落……只是看来注定要让云家主失望了。”
他话语一顿,语调骤然变轻,却一字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
“人死剑灭,我爹已经死了,所以这世上已经没有寒洲剑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周遭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剑圣可是修为最能触碰到天道之人,寿数更是漫长,如何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