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寄枝垂眸瞧了眼便是醉了也不太老实的人,手臂揽紧了些,再抬头时,眼眸中的温度已尽数消散。
“如他所说,勿要听信旁人,勿要放任自己的欲念。”
杜惊鸦直视眼前冷若冰霜的眼眸,对他周身寒气视若无睹:“你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回应他的只有随风飞舞的花瓣,那道素白身影一言不发地抱着人渐渐走远。
望尘山树林深处有一汪温泉,除却季向庭外无人知晓,可应寄枝脚步不曾有半分迟疑,似是将这条路走过多遍。
空气间渐有热意传来,应寄枝盘腿坐于温泉边,宽阔的脊背将季向庭整个罩住。
季向庭靠在满是冷香的怀中酒劲上涌,冷酒喝得太多,如今他不仅头疼,连肠胃也抽动着翻江倒海,更别提后腰处的旧伤,闹得他不得不皱眉睁开眼。
他着实醉得不轻,分明靠着味道认清了眼前人,却仍要眯眼盯着那张摄人心魄的脸瞧了许久。
“头疼,胃也疼。”
人被酒一泡,唇角反而没了平日里惯爱挂着的笑意,紧紧抿起透露着十足的不高兴,可尾音却又下意识放软,瞧上去便不像是撒气似的抱怨,更像是撒娇。
分明提醒过要少喝些,有些人非但转头就忘不说,如今闹着不舒服还闹得如此理直气壮,透着十足十的恃宠而骄。
应寄枝面无表情地将满身酒气的醉鬼推远了些,手指却仍握上季向庭的手腕,柔和的灵气分作几股,盘旋在几处地方,一点点将残酒沁出的寒意逼散。
以应寄枝的修为,要想替人解酒不过是眨眼功夫,可他目光笼在季向庭在夜色下泛红的脸颊上,始终没有动手。
季向庭身上作痛的地方在应寄枝的灵力抱过下渐渐暖和起来,如此便显得其他地方越发冷,他酒气上头,本就有些执拗的性子便越发爱钻牛角尖,想一出是一出地开始往应寄枝身上拱。
他身形高挑,此刻竟硬是将自己蜷成一团坐在应寄枝怀中,在一片温暖中还不知足地喊冷,应寄枝几次欲将人推开,不过片刻季向庭便又重新钻进来,脸上不高兴的神情越发明显,甚至带上了些许委屈。
“做什么推开我?你方才为何不回杜惊鸦的话?”
难为这醉鬼已是神志不清,却还能听见方才他与杜惊鸦的对话。
应寄枝不答,只是将人几乎贴在自己下巴上的唇齿推远些许,便被季向庭抓到破绽,一口咬住自己的指尖。
“回答我。”
犬牙咬在皮肤上带来轻微痛意,在蒸腾水汽下应寄枝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脱下外袍,将其披在季向庭身上,对方便似整个人都藏进去一般,只露出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睛与有些凌乱的发顶。
季向庭凭气性说完,才在酒气中挣出一份若有似无的神志,想起自己与应寄枝如今的关系不再同日而语,方才那些问题着实冷硬了些。
好罢,且让他一回。
季向庭一边想着,一边软下口气,在应寄枝的注视下松开叼着他指尖的犬牙,还贴心地沿着牙印舔了舔。
应寄枝看不见季向庭唇齿间流转的金光,然那烙在其上的粗糙咒文扫过指腹,那湿漉触感便挥之不去。
应寄枝脊背一僵,将指尖自季向庭口中抽出,可他实在握得紧,如今骤然用力,反将人往上带。
于是两个人贴得更紧,季向庭仰头,带着酒气的温热鼻息便洒在脖颈间,带着细微的痒。
“哥哥,回答我。”
也不知这醉鬼想歪到了何处,连这样的称呼都不加防备地喊出口。
远处隐隐有少年的声音传来。
“怎么才一会功夫,季公子便不见了?”
“许是有要事与家主相谈,岁安副使只是唤我们去煮些醒酒汤,便别节外生枝了。”
“可我不会庖厨……”
“我们之中也无人会做这醒酒汤,副使为何会……?”
“想来也是有要事要谈,支开我们而已。”
话语声逐渐靠近,季向庭眨了眨眼,注意力顿时被他人引走,他正欲开口唤人过来,眼前便蓦然一黑。
他被困在浸透冷香的外袍之中什么也瞧不见,那冷香渐渐侵入唇舌,将他还未出口的呼唤尽数吞没。
外面三位少年还在树林中苦恼地打转,却无人知道撩撩树影之隔,素白外袍之下,他们苦苦寻觅的两人连气息都交融在一块。
应寄枝口中仍有酒香,混着他身上的味道好闻得让季向庭脑中什么都想不起来,抓着他的衣襟便浑噩地探得愈深。
吃醉了酒,脸皮却是变薄,季向庭在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中绷紧了脊背,却又被应寄枝亲得闷哼,自衣袍竖起的屏障里逸出,消散在风中。
不知过了多久,纷乱的脚步声才彻底远去,季向庭被重新抱入怀中扣紧,他枕在应寄枝的脖颈处缓着气息,整个人终于被亲热了。
他偏头望着不远处冒着热气的水池,身体在方才的亲昵中涌出些许燥意,原以为应寄枝要做些什么,可两人却只是这般在婆娑树影下相拥了许久,久到那燥意也在寂静中缓缓散去。
他在此事上从未有过忍耐的体验,两辈子加起来,他们最恨彼此的时候亦在用汗水宣泄,这样的求而不得便显得那般新奇。
几番纠缠下来,季向庭被酒气熏得昏沉的神志终于稍稍清醒,抬手间金光闪动,低哑开口。
“不留名剑。”
通体漆黑的长剑自应寄枝的脊背处抽出,又被季向庭随手仍在一边。
季月的声音在季向庭耳边回荡。
彼时他的剑骨刚刚融进了父亲的剑,新生的长剑落在床边,他稍稍一碰,眼泪便止不住。
他并未想哭,可不知为何,只要靠近这把剑,心里的种种情感便不受控地涌现,季向庭无措地抬起头望向季月,却被人温和地揉了揉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