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汐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你这次可去了好久呢,黑蛛的任务有这么多吗?忙得你都没时间回家来?”
她睨着儿子,问出那个天底下最为致命的二选一:“就连通讯也不给妈妈打一个,臭小子,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
见牧浔只是哑口无言地闷头跟上,牧汐走着走着,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啦好啦,怎么是这个表情,”她抬手捏了捏牧浔的脸,“不管哪个重要,在我和你爸爸心里,你都是最重要的。”
一旁笑着看他们打闹的维尔加也终于开口:“小汐儿说得对。”
“诶呀,不是说儿子面前不能这样叫我吗?”
“那要叫你什么呀?”
“哼哼,这还用问?你自己回忆回忆……”
类似的对话,在他的前半生,发生过一遍又一遍。
几人停在家门前,牧汐二人的半只脚都探了进去,才发觉他停在门口,一动不动:“怎么了小浔,快进来呀。”
到此为止了,牧浔想。
这场短暂的美梦实在太过逼真,真实到连他也忍不住沉溺片刻,屋内弥漫着烤面包片的焦香,从他的方向看去,家里的一切都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进门的全家福,牧汐每天更换的花瓶,维尔加摆满各式各样制服的衣架……
他缓缓开口:“我……”
话音未落,屋里传来另一道声音:“爸、妈,你们和牧浔一起回来了?”
怔了下,牧浔猛地睁大了眼,看向走到门关处的男人。
银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揪,在暖色调的灯光下,云砚泽挂着一袭围裙,抬眸时,那双蓝色的眼睛不偏不倚撞入牧浔心间。
见他看愣了似的,云砚泽轻蹙了眉,面上浮现几分实打实的疑惑来。
“我们回来了,”牧汐先是应了云砚泽的话,才看向身后还在发呆的牧浔,“就是小浔不知道怎么了,看上去不太对劲,小砚,你来劝劝他?”
说完这话,她用力吸了一口气,眉目间皆是惊喜:“好香好香!小砚,辛苦你啦,快把他叫进来吃饭!”
维尔加跟在她身后,遥遥看了一眼牧浔,旋即笑着点点头,跟着妻子走入玄关。
云砚泽倚在门边,就见他唇瓣翕动,屋内的暖光同样落在他面上,叫男人眸底显露出几分细碎的水光。
“怎么了?”云砚泽问,“你在不高兴吗?”
他面上的疑惑不似作伪,半晌,牧浔低声道:“没有。”
“是因为我没去接你?”银蓝色的眼睫稍稍眨了一下,“我刚从前线回来,想着给你做些你爱吃的。”
“不是。”
牧浔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不高兴。”
相反,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有父母,有爱人,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没有死亡使他们永别,没有阴谋使他们分离。
就算在此沉醉下去,也是一场叫人不愿意醒来的美梦,能叫他沉溺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只是这虚幻的泡影太过美好,也太过脆弱。
要在这样虚幻的美好中保持清醒,才让他更为痛苦。
他眼睁睁看着幻觉中的自己拥有一切,也要亲手放弃掉自己拥有的这一切。
见他们久久不来,牧汐从屋子里又走了出来,她站在云砚泽身后,好奇地问:“小砚,他怎么了?”
云砚泽脸上也浮现几分困惑,却转过身,乖巧地回答她:“……我和他聊聊,您放心。”
牧浔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牧汐的脸。
生动的、明艳的,永远充满爱意的……
黑色的精神力开始环绕着他的身体燃烧,在面前二人惊愕的目光中,卷起一股剧烈的风暴。
以他所在地为核心,风暴席天盖地,将整个世界由外而内摧毁,直到最后,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牧浔的视线跃过云砚泽,看向他身后的一男一女,声音低哑:“……再见。”
这样的话……
也算是第一次,能够面对面告别。
风暴席卷了二人还想要说什么的面孔,云砚泽静静地看着他,在只余下他们二人时,才开口问道:“不和我说再见吗?”
牧浔略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面前的云砚泽和他认识的那位几乎挑不出差别,若不是知道这里是虚假的,他恐怕也要被骗过去。
良久,他低低笑了声:“不了。”
首领抬起手腕,上面赫然绑着一条银蓝色的蝴蝶结丝带,蝴蝶翩翩欲飞,在黑暗中,映出牧浔一双温柔的红眸:
“我正要回去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