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侦探破案的运气比摸奖的手气好太多,去年几个案子破得玄之又玄,搞得叔叔大爷们也相信起玄学。找到两年前的证物,这么小的几率都让他给碰上了,新年开了个好头,陈晨觉得他今年的破案运一定好。
翻过年就是警队二年级生了,小子成长挺快,戴豫沉默地拍了拍陈晨的肩膀,以示感谢。
反过来他的肩膀被老大哥拍了,黑脸包拯过了一个冬天,脸也没捂白点,这会儿黑漆漆的脸上神色有些复杂,“常去看你妈的两个年长的退休护士最先现问题,她们都有眼球震颤的毛病,有一个严重到全身性震颤,相比这个,失眠,健忘都是小问题。
不信任别人,去问了你妈。你妈做了个调查,有了惊人现,她现五院离退休护士中得肾病的特别多,患肌肉无力的也不少。平时闲聊时,提到楼上楼下两个科室有好几个男大夫结婚好几年了,都生不出孩子,检查说是精子不活跃。谁都找不出原因,大家开玩笑说五院风水不好,这里以前是坟场,埋了不少夭折的孩子。
你母亲查过资料后,才知道玩笑开错了。她很内疚,五院用含汞药物给客人做患处杀菌处理从建院开始已经实行很多年了。
原以为红药水那点含汞量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所有人包括她都忽视了危害性。
关于药物成分的毒性,需要长期对比跟踪。红药水等药物也是近两年卫生局才下通知限制使用的。
有错就要改,查到这里,对医院领导来说,都不算是掉脑袋的大罪。分歧出在是否给慢性汞中毒的医护人员赔偿。
有肾病的人常年要做透析,医护虽然不像下岗工人不出退休金,但退休工资也不多,治疗慢性病太费钱了,你母亲认为这是工伤,医院应该承担患病人员的全部治疗费和营养费。
院长和院领导不同意,医院靠拨款维持,赔偿是不小的支出,给这帮人钱,其他地方就缺钱,当然进他们自己腰包的钱也会少。
他们想大事化了,让这件事悄默声地过去,就当没生。
你妈不让,跟领导放话,如果不赔偿,她就去卫生局举报,谭城不管,她就找省厅,省厅装聋作哑,她就找卫生部。”
这就是他的母亲,极度正直,却又不懂变通,一条道走到黑,认死理的母亲。戴豫狠狠抽了口气,才能控制情绪接着往下问。
“周康盛一开始是不是装得挺好,跟我妈站在一条战线上跟医院讨说法?”
包拯冷笑点头,“对,要不是你妈也不会对她不起防备,还接着用她帮忙代买的化妆品。因为脸上的胎记,周康盛常年用片仔癀珍珠美白霜,她跟联营百货的经理关系好,在联营买化妆品给打八折,不光你妈,医院好多人都找她代买化妆品,这也你妈放松警惕的原因。用那么多年的东西怎么会出问题?
对了,逗逗的嗅觉判断有失误,自从你妈出事之后,医院烤电前的雾化没再用含汞的药剂,她能闻出一样的味道,是药物其它成分没变,而汞又是无味的。逗逗觉出那些人不正常,是因为他们的后遗症没有根除。
那个院长胆子不大,有三个共谋的人,我们让他们三个互相检举,院长先交代出周康盛,周康盛反咬一口,大难临头各自飞,周康盛的老头早烦她在家里飞扬跋扈,也把她推出来顶罪。
狗咬狗效果挺好,否则一个片仔癀珍珠霜真不能让他们立即招认。”
戴豫早已明白包拯为什么面露复杂,他神情冷得像冰,“我母亲的遭遇,我不信医
院里有些人想不明白,尤其那两个护士,两年了,没有一个人告诉我真相。是吓破胆了吗?”
逗逗老祖也气死了,鼓着包子脸在家里跟妈妈控诉,“只有我奶奶配叫白衣天使,她们全都是白眼狼,良心都被狗吃了。”
白婉叹气,趋利避害,胆小懦弱,人性就那么回事,从没好过。
就因为人的劣根性,才更能凸显逗逗奶奶的人性光辉,她当然不完美,但她灵魂是干净的,她对得起所有人。
戴豫带女儿去看了母亲,清瘦的王春妮见到儿子没反应,见到儿子身后的“大魔王”,立即往床头缩了缩,神情有一丝紧张。
大魔王很惊喜,蹭蹭蹭跑上前,“奶奶,你认出我了!你是不是要清醒啦?”
“你奶奶看到你,就像看到活的玉势,能不害怕吗。”
画面太“美好”,没法想象,小孩斜着眼睛瞅爸爸,“不会比喻就别说了。”
“宝宝,能让爸爸跟奶奶单独待一会吗?”
“没问题。”小孩转身往外走。
走廊里有护士看着,大门还锁了两道,戴豫不怕闺女丢了。
三分钟后,戴豫从病房出来,小孩现爸爸眼圈红红的,贴心的没有开口问。她知道爸爸十分内疚,内疚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现奶奶精神失常的原因,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奶奶永远都恢复不到最佳状态了。
爸爸跟奶奶一样寡言少语,一定在里面跟奶奶说了一百遍对不起。
其实也怨不得爸爸,事情就是那么凑巧,奶奶病跟爷爷遇害赶到了一起,爷爷的死是促成奶奶精神进一步恶化的诱因。
正常人都会把两件事放在一起分析,如果她在场的话,也会被蒙蔽,现不了真相。
戴豫跟女儿一起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用后脑勺叩击身后的墙面,“你奶奶当时正在面对迟来的中年危机,人快到六十,老伴被冤枉入狱,孙女有大毛病,医院又出了大事。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全心应对和解决,尽量不打扰我这个为父亲事情疲于奔走的儿子,‘挟恩图报’接受了老师的赠与,给丈夫攒东山再起的资本。
别听周康盛瞎说,她的话得反着听,你奶奶一直在查孤独症的资料,想要给你后续治疗定一个方案,这是医院其他人说的。还有医院的事情,既然出现了最坏的结果,那就积极面对,跟上面要求治病赔偿。
你奶奶是我见过的行动力最强的人,没有之一。话不多,想到就去做,一个人做。
逗逗,爸爸读过苏联那边的解密资料,在京城时,我想我终于弄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沉默,连跟亲人之间都不怎么交流的原因。
凡是做过必有痕迹,她当年救完老师,肯定被严密监视了很多年,她那时候多年轻啊,哪接受过这阵仗,肯定吓坏了,这给她之后的行为方式带来了决定性的影响。
她一定是在那时候决定做一个失语者,沉默,只修内在,拒绝外联。”
戴豫露出惨笑,“我不是一个好儿子,活到三十岁才理解了母亲,才跟母亲和解。”
这些话也只有此时此地才能对女儿说出口。
戴警官内疚得无以复加,他明白得太迟了,他太无能了,在两年后才现母亲精神失常的真相,甚至不是他本人现的,是他年仅四岁的女儿帮他现的。
小孩没有开口说话,头靠向父亲的胳膊,静静等他慢慢平复,才用奶呼呼的童音告诫父亲,“戴豫,你记住,我们现在是人,不是神。”是人都会犯错。
戴豫凝视走廊尽头良久,才低头对女儿复述一遍,“嗯,是人不是神。”
“别忘了我们在红尘炼心。”
“嗯,红尘炼心,酸甜苦辣咸全都尝过,心才能完整。”
“此子可教。”
“行了,别支棱了,起来找院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