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吃馄饨遇到的大娘又带着孙子来吃馄饨,记忆力好的小孩认出了大娘,冲她笑得甜甜蜜蜜。
老婶子旁观父女俩的互动,当爸的总算有进步,知道用筷子把馄饨掐两半,小姑娘一口半个馄饨,吃得那叫一个香。吃完馄饨,不喝馄饨汤溜缝,要喝豆浆,还要加多多的糖,一勺不够。
她爸吓唬她,“糖吃多了,该得糖尿病了。”
小姑娘振振有词,“生活都这么苦了,人人都该得糖尿病。”
她爸能治她,“得了糖尿病就再也不能吃糖了。”小姑娘吓得豆浆也不喝了,捧着大碗干了半碗馄饨汤。
爸和孩儿真有意思,就是当爸的不会捯饬孩子,那么好看的小姑娘给穿的啥呀,瞅着像是捡别人的过时旧呢子红外套,那么漂亮的小姑娘给穿成了土妞。头用一根绿绳绑了个歪辫,底下还留了一撮头没梳上去。
孩子是没妈吗?
大娘打听煮馄饨的老腾,“你认识他俩不?”
老腾忙着捞馄饨,头也不抬地回道:“那是住在前边警察家园的小戴,市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有回不长眼的地痞子找我麻烦,就是小戴帮我摆平的,别看人冷,心热乎着呢。来吃馄饨我不收钱,他硬要给,不收就不来了。”
“咋没看见他媳妇呢?”
“还能咋地?离了呗。”
大娘在隔壁大街上开了家中介,业务比较广,除了介绍工作,介绍租房,也介绍对象,脑子盘算开了,有几个条件不差的姑娘可以给小伙子介绍介绍,要不白瞎这么好一人儿了。
吃完馄饨,念白就被转手了。
严队考虑陈晨这周查案子精神紧绷,大礼拜放他一天假,老大哥们不放,接着干活。不但要干活,还要重新复习办案原则,重证据,重实地调查,不得严刑逼供。
小戴给市局敲响了重视罪犯心理画像的警钟,小小戴继续敲警钟。
陈晨接过土妞,没忍住吐槽,“队长,你给孩子穿的啥?”
“她红艳姑姑小时候的衣服,她现在穿正好。”
土妞也觉得挺美,小手拍了拍厚实布料,“压风。”
压风的衣服多了。大款小陈把老祖在副驾驶捆严实了,一脚油开到市局南边的联营百货。
一公里满足所有生活所需。
抱小孩下车,陈晨教小孩念顺口溜,“老倒子进城,先逛大馆再逛联营。今天咱反着来,有时间再带你去大馆。”
念白来到新世界第一次逛高级百货,恨不得化身九婴,再多长八颗头,八双眼睛。好多人啊,好多东西,好热闹呀。
虽然对这个世界名叫电器,在她看来是法器的东西不甚感冒,但架不住它们种类多,占据了一楼最显著位置的家用电器,让老祖见识了这个世界的制器水平。大哥大,电冰箱,单放机,遥控大彩电,洗衣机……
来都来了,陈晨给小孩买了质量最好的收音机,“天冷了别去传达室听评书了,你会玩大哥大,天线肯定会摆弄,再旋这个侧面的纽,评书,戏曲随便听。”
咯咯哒叔叔送了老祖一个老头最爱的玩具,简称“老头乐”。
一楼只是起点,一大一小继续血拼,周末的联营跟下饺子似的全是人,在人堆里冲锋陷阵,陈晨给念白买了四套衣服,连冬天的棉袄都买了,最后以半斤不老林牛轧糖收尾。
虽然老祖故意忘了糖尿病那茬,想把所有糖都包圆,小陈也谨记队长叮嘱没敢下手太很。
换上一套念白最喜欢的墨绿色金丝绒连身裙,配上黑色一脚蹬弹力裤,漂亮衣服称得小娃愈唇红齿白。陈晨别看人年轻,比戴豫手巧多了,从车里翻出梳子给小孩梳了最爱的型。
梳好头继续出,越野车往东北方向开,开了好久,念白没撑住在副驾驶睡得东倒西歪,最后是被咯咯哒叔叔拍醒的。
小手趴着车窗,看窗外的大门,大门上有五个字,她只认识一个,“圈圈山圈圈。”
等跟陈晨进了大门,不认字也知道这是哪里,一个个坟包挤挤擦擦,布满了整座山。
“这里是敬亭山墓园,不是大诗人笔下的敬亭山,只是借了人家的诗意。”陈晨带念白在最大最豪华的一处坟包驻足。
正午时分,十月的暖阳已稍稍偏斜,天空明净,偶尔有南迁的大雁路过。此情此景倒还真应了那句“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的诗情诗意。
陈晨掏出手绢把墓碑擦得一尘不染,又把在半路买的麻辣烫放在墓前,“咱不整那虚头巴脑的,花没吃的实在,我爸和我妈最早是卖麻辣烫起家,攒了钱,去小兴安岭倒腾木材,一点点攒了现在的身家,咱们谭城麻辣烫是一绝,我妈肯定想念这味道。”
墓碑上相片上的人有着跟陈晨一样的漂亮眼睛。
小陈在墓前坐下,搂着小孩淡淡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当警察吗?案子也破了,还是在你的帮忙下破的,也该跟你说说了。”
念白有虚荣心,也讲究公平,忙摇头:“咯咯哒叔叔已经开始怀疑了,没有我帮忙,也会查出真相的。”
陈晨笑了,“谢谢你的安慰,放心,叔叔肯定不会放弃努力做一个好警察的。”
他回头瞥了一眼照片,目光温柔,“叔叔之所以当警察就是因为里面躺着的这个勇敢的女人,她太虎了,要不也不会那么早躺进去。”
“哦?”念白也跟着回望一眼。
“人们都说这几年治安差,其实是忘性大。八十年代有一段时间那才叫乱呢。我今年24,八年前我16那年,中考完在家疯玩,我爸看不下去,想锻炼我,带我去北面进木头,我妈一开始不同意,架不住我爸坚持,我们一家三口就出了。
往北走可没汽车,从谭城坐两天一宿火车才能到目的地,运力紧张,火车上无论硬座,还是卧铺没有空的。硬座那边有人睡在过道,有人睡在行李架上,夸张点说,人多到抬起一只脚,再要落下已经找不着地了。卧铺不一样,全是花钱买的高价票,有钱人多,自然就被流窜犯盯上了。”
“流窜犯是什么?”老祖又学到新的知识点。
“我说的这个是火车流窜犯,专门在火车上作案,都是团伙性质,硬座人多,他们挨个车厢扫荡,特别猖狂,直接拿刀顶着人抢劫,乘警来了也没用,人多他们挤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流窜犯翻车窗,窜到车顶逃掉。”
“邪修手段就是多。”小孩愤怒评价。
“是啊,他们太邪恶了,对付卧铺乘客他们拿刀明抢,我们一家运气不好,被流窜犯得知了身份,知道我们手里有进货款,派了几个同伙拖住乘警,其他卧铺旅客都被
他们震慑住不敢上前帮忙。
见围上来五个壮汉,我当时都吓蒙了,本来依照我妈的意思把钱给他们得了,我爸犯了轴劲,死活不给。然后就动真格的了,我想保护我妈,上去跟歹徒硬干,对方拿刀要捅我,我妈反过来护在我身前……我长那么大从没见过那么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