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能!”人群中好几个声音响起,亚麻色头发男生的喊声最为响亮,“别的不说,让一个平民来教我算什么事!我要告诉我父亲!”
说话的是考珀·瓦伦。他口中的父亲是瓦伦公爵,虽然权力占比在近几年的贵族改革后略有下降,但比一般家族还是强太多:“我从来没有和这么低贱的人站在同一间屋子里过。”
那可是平民!不是贵族,骑士,甚至连商人都不是——
——但不知道考珀的父亲说了什么,开学的第一堂课,他还是阴沉着脸来了教室,无视所有目光坐到了第一排中央,嘴角不屑勾起,似乎在筹划着什么。
帕尔默瞥见了他座位底下装着粉色粉末的瓶子,觉得有些危险,默默站起身,坐到了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
没看错的话,那是一种痒痒粉,不会对人产生太大健康威胁,但出丑还是能做到的。
她可不想被波及。
帕尔默刚坐下,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就从正门走了进来。
但她没把注意力放到对方身上,而是在脑中将对这位新老师的全部了解回忆了一遍。
谢利·斯科特,因为身份和行为的特殊性,成功让自己的名字在短时间内传遍了整个王都的贵族圈,甚至顺着吟游诗人的歌谣传播到了王国各处,但真正见过他本人的寥寥无几。
药剂协会的人都说,他不爱参与社交活动,平日大多和自己的老师待在一起,整日泡在实验室里,不太露面。
所以帕尔默下意识地把门口进来的人当成了踩着上课铃来的同学,直到对方将夹在胳膊里的书放到讲台上,摊开笔记本环视整个教室,将那张大家并不熟悉的脸暴露在空气中,她才意识到这就是他们的新老师。
……真的好年轻。
语言的形容能力是单薄的,资料簿上短短一行“22岁”在眼前被具象成了真人,让帕尔默短暂陷入了失声的状态。
老师看着年轻,但气质却明显和他们这群“同龄人”区分开来。他苍白,平静,平淡如水的目光扫及之处,所有窃窃私语的人都下意识闭上了嘴,安静坐回自己的座位。
连考珀都忘了自己的目的,在谢利转过来前迅速翻出了书,假装低头查阅躲避视线。
那瓶粉色的药粉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好可怕。
那个眼神,好可怕。
他自认为见多了威严的人——他的父亲,祖父,还有宴会上,父亲带他接触的那些大贵族。所有人都配得上“不怒自威”几个字,随意一句话都能让身边的仆人瑟瑟发抖。
但二者是不一样的。
那些贵族的视线大多都有着明确的区分:对亲近的人释放善意,对不喜的释放恶意,如果碰到不懂事的“商品”“玩物”,则会随意挥手,交给他人处理。
但谢利的眼神是平等的。
看人平等他最多骂一句假善心,但看人看物都一个眼神,不带丝毫个人感情色彩,那就有点惊悚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谢利·斯科特,称呼姓就行。”黑发男人见众人安静下来,点了点头,利落地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办公室同弗格斯教授一样,但我不一定在,有事可以直接投门口信箱,不许去实验室找我。”
“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走到考珀身边,一个眼神没分给对方,随意伸出手,那瓶药粉便奇迹般地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谢利的手腕轻微转动,那粉末在透明的容器里如海浪一般翻涌起来。考珀顿时浑身肌肉绷紧,耳边嗡鸣声泛滥,几乎要淹没他的整个脑袋。
“颜色太深,配比不对。树皮的添加量一旦超过50%,效果会大打折扣。”不料谢利只是看了一眼,简单提点两句就将东西放下,淡淡道。
“现在开始上课。”
一场藏在暗处危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化解了。
考珀如释重负,终于从溺水感中挣脱,像海难中幸存的人一样浮到水面大口喘气。他迅速将瓶子收回口袋,用力往下压了压,挺直背,翻开了手中的书。
帕尔默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神奇,考珀看起来气势汹汹,居然最后也安安稳稳地坐在教室里听了快一学期的课。
不过也是人之常情。
最开始大家确实是被新老师的性格吓到了——平民嘛,不都应该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看着自卑又懦弱吗?
但后来回过神来,大家依旧愿意老实听课,那可是实实在在被斯科特老师的学识征服了。上课可以不带书,提笔就是配方,大家炼半天的药剂只看一眼就能说出来问题。
世界上好像没有能难住他的事,也没有什么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一学期上下来,大家全都心服口服,也没人再提转班的事了。
帕尔默晃神了一瞬,再抬头,黑板上的东西就变成了她看不懂的样子。
帕尔默:“……”
完了完了!
她努力眯起眼分辨上面的字迹,余光却瞥到正在写板书的斯科特老师。他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动不动,似乎在感受什么。
“接下来自修。”
他的呼吸声突然急促起来,匆匆写完最后两个字,将笔丢回了讲台,扯过衣帽架上的外袍迅速往外走,“没有作业,时间到了就请自行离开。”
帕尔默甚至没能看清他的神情。
第93章怀疑"……是你回来了吗?"……
谢利脚步匆匆,却在走到校门口时停顿了一下,默不作声地退后一步。
最近那种监视感愈发明显了。
过去还只是偶尔出现在身边,现在已经进化到只要自己敢走出学院,就会被神出鬼没的黑影跟随。
但不知为什么,那黑影只有他自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