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渊说他马上要去警察局,学校这里出了点事情,情况很严重,这几天他要配合调查,暂时就不回家了。
打这通电话,是为了嘱咐他们不要担心,马上南京要到梅雨季节了,家里的衣服和被子要提前晒,冰箱里还有他之前做的辣酱,没有吃完,简单炒点菜是够的。
陆清远被这突如其来的交代弄懵了,然而还不等他彻底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视线里那老旧的路灯也终是因为电路板老化,“啪”地声灭了。
第49章
陆文渊是晚上十一点半才从警察局里出来的。
那老警察眼神怪异,神情严肃的说:“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陆文渊摆摆手,没多说什么。
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脸沉地看不出一点颜色,甚至有点灰败,像是从里面被蛀空了似的,提不起一点精神,他有两天没刮胡茬,这会儿稀疏的覆在下巴上,遮不住的青色衬地人更憔悴了。
他抬眼看远处,来时还没下雨,这会儿竟飘起了雨丝。
天如同倾压下来了,沉沉的墨黑色延伸至地平线,无穷无尽般的在视野里扩散,一株株高大的梧桐树,遒劲的枝干也戳不破这般如海底般的黑。
混沌的雨夜里,有一个人影越来越近,头顶的灯光给那人划出一道明亮的小路。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回去吗?”
来得人是陆清远。
看到父亲的一刹那,他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陆清远的胸口不断剧烈起伏着,气喘地很粗,看得出是跑来的,他急匆匆地跑上台阶,把伞撑过父亲的头顶:
“下雨了,怕你没有伞。”
他其他什么都没问,也没说,只是打了一辆车,跟司机师傅报了家里地址。
“不回家了吧,”陆文渊说,“这个样子回家,家里的黏人精又要多想了。”
陆清远说:“你不回家他才会多想。”
陆文渊笑笑不再说话,车子驶入窄道时,雨变得大了,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窗和车顶,雨刷器在实现里从清明到模糊重复着。
等下了车,俩个人撑起一把伞,雨滴起先稀稀拉拉的打在伞面上,闷闷的声音很快就变得急促。
俩人谁都没有往家门口走。陆清远这些年拔得太快了,并排走着时,比陆文渊高出不少。
陆文渊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句:“小远,你累不累?”
陆清远说:“这点路有什么好累的。”
陆文渊被他这轻快的语调逗得笑了,语重心长的说:“你要是哪天觉得累了就停一停,你知道的,我从来不需要你们俩多优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能够更快乐的成长,要是你们不快乐,那我做的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拍拍陆清远的背,他的儿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冷静,说:“你也一样。”
陆文渊这回是真的笑出声来:“我们家的崽长大了。”
陆清远对于这件事从没多问,陆文渊在这期间,被警察局频繁的传唤了几回。
陆清远觉得自己头上像是悬着枚定时炸弹,在没爆炸之前,他的心始终处于最危险的边缘,不知道落下会是怎样的。
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每一秒钟都如同陷在了泥泞里,走不动。
很快,陈安楠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从小就敏感,心绪又多又弯绕,那些常人察觉不到的细节,在他眼里,就如同藏在麻袋里的棱角,掩住样子也藏不住形。
陈安楠很爱很爱陆文渊,尽管他们没有天生就血浓于水的亲情。
陆文渊是对他最好最好的人,是赋予了他新生命的男人,在他长达十多年的生命里,支撑起他整个世界。
在陈安楠的眼里,没有任何事物是能够比陆文渊重要的。
他没有直接问陆文渊,而是装作无事发生,背着陆文渊,偷偷和哥哥说小话:“哥哥,你觉不觉得叔叔最近很奇怪?我看他是不是有事没跟咱们说?”
他这会躺在床上不困,腿一抬,往陆清远身上贴,春天的夜里很冷,落过雨以后降温更迅速,他这几天已经开始打喷嚏了。
陆清远本来先给他多盖了一层单人的窄被,耐不住半夜他老往自己这里蹭,干脆换成俩人的大被。
“在你眼里,早上没跟你说‘拜拜’都是心里有事,”陆清远胳膊遮住眼,不与他多谈陆文渊的事,免得他瞎想,“他是被你成绩愁得睡不着觉,你赶紧考个及格让他高兴高兴。”
“你怎么知道的?”陈安楠问。
“我怎么不知道?老师上次给他打电话被我听见了,”陆清远现在编瞎话都不需要打顿了,“他说陈安楠的成绩怎么这么差啊?以后要怎么才好哪?这小孩怎么不能跟他那么厉害的哥哥学学呢?”
陆清远学的绘声绘色:“然后,我就听见爸白头发滋滋往外冒的声音了。”
陈安楠吓得倒抽口凉气,赶紧劝慰道:“那你快跟他说别急了,孩子成绩就这样了,别折磨自己呀,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说完叹口气:“真叫人操心。”
陆清远:“……”
“我看电视上说老白金挺管用的,我要不给叔叔买点好了,你说买十盒够吗?”陈安楠踢踢被子,手悄么声往陆清远睡衣里塞,还没动两下,被一把抓住了。
“又乱摸,”陆清远警告,“不准乱摸。”
“不不不不不,”陈安楠闭着眼,“给捂捂。”
“再乱动就不给捂了。”陆清远抓住他的手,只放在自己的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