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奚琴道。
这一句问得莫名,但花谷岂是自闭视听之辈?
琴公子闭关前,唯一叮嘱的事,就是为徽山姜遇请仙医,此刻他心绪不宁地从静室出来,还能为了什么?
花谷道:“请过仙医,竹杌长老也自请为姜三小姐试脉,但三小姐拒绝了。”
“她拒绝了?”奚琴步子一顿。
“是,三小姐似乎对自己的状况心中有数,并不希望旁人过问,花谷便没有多事。花谷命人收拾了近山堂,给三小姐暂住,三小姐眼下带着两只妖兽住在那里,除了头一日托庄中下人送去几卷书、一包瓜子,之后几乎没有出来走动过。”
无支祁什么都爱吃,书卷和瓜子,应该是为灰鼠讨的。
近山堂的位子其实有些偏,十分僻静,但对于阿织来说,僻静其实更好。
奚琴道:“她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会非常不适,无事不要去打扰她。”
“是。”花谷道,“花谷已经吩咐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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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青荇山后,我和山雀东躲西藏了好几年,后来没人找我们了,我们偷偷溜回去看过,不过那里新布了很厉害的法阵,还有人把守,我们不敢上山……”
“……再后来,我和山雀约定,我去找阿织你,他去找夙,看谁能先现踪迹……”
“我们当然知道你们都不在了,可是,你们那么厉害,万一、万一没死呢?”
“我记得有一年初春,阿织你忽然要下山,我追出去,问你去哪儿,你说的就是慕家。后来我打听了好久,才知道慕家在伤魂谷。结果我到了那里,找了好几年,没找到慕家不说,还被一个妖道胁迫,就是五蕴宫那个弄梅散人,他逼着我去偷灵草,然后打着这个幌子,诓了一群修士来祭天妖……”
近山堂的一处八角亭中,银氅蹲在亭栏边,一边剥着瓜子儿,一边絮絮叨叨地对阿织说道。
初初坐在石桌上,听了他的话,嘲笑道:“还说自己是凶妖,随随便便就被人利用,你不蠢谁蠢?”
银氅道:“无知小辈,换了是你,只怕连伤魂谷在哪儿都找不着。”
这两日间,这两只妖不是第一次争吵了,一言不合的次数太多,这回没打起来已经不错了。
初初袋要反唇相讥,这时,他感受到什么,从须弥袋里摸出一枚传音玉石。
玉石正出温润的亮色,初初蹙眉看了一眼,直接拿给阿织:“找你的。”
传音玉石祭在夜空,阿织道:“奚寒尽?”
那边一时沉默,半晌,奚琴“嗯”了一声,然后他道:“阿织。”
这声音融着夜风,听上去竟是沉静,阿织愣了愣,第一反应是这语气不太像平时的奚寒尽。
她有些怔然地立在传音石前,不知是为这莫名的语气,还是因为他得知了她的真名。
过了会儿,奚琴又开了口,带着惯常的笑意:“阿织,这才是仙子的名字?”
天妖倒下,银氅在满目疮痍的河床上奔向她,到底还是被他听到了。
阿织这个名字,外界并非全无知晓,他是三大世家的人,一查即知。
她若认了,就等同于认了她究竟是谁。
阿织想否认的,可她想起那日她从慕家禁地出来,看到他一身是血。
她道:“嗯。”
然而奚琴竟不曾追问,他说:“你朝后看。”
阿织听了,回身望去。
月洞门下,溶溶月色中,他一身霜白,不知是何时来的,也不知在那里立了多久,格外沉默地看着她。
第1o5章景宁夜(二)
阿织有些惊讶,他不是在闭关吗?
“你怎么来了?”她问。
“把仙子接到家里做客,自己却关在静室里半步不出,这是待客的道理?”
奚琴听了这话,笑着说道。
他朝亭子走来,闲适地在亭中石凳上坐下。银氅瞥见外人,小心翼翼地拢了拢瓜子儿,唯恐被人抢了去,初初从石桌上跃下,跳到亭栏边,“哼”一声别过脸去,一只鼠妖跟他抢阿织已经够烦了,眼下又来了个奚寒尽。
奚琴看了这两妖一眼,没在意,问阿织:“在这里会不会住不惯?”
花谷照顾得再好,奚家毕竟是世家大族,人多眼杂,总有不妥帖之处,若不是这样,她这两日怎么会足不出户呢?
阿织没应这话,只道:“你刚浸好骨,正是闭关稳固境界的好时机,不该出关。”
奚琴沉默了一会儿,状似随意道:“可是,稳固境界需要心绪平静,我杂念太多,神思不定,被心灯现,把我从闭关的静室里撵了出来。”
他说着就笑了,“我没地方可去,只好来找仙子。”
这是他家,他说没地方可去,谁信?
初初“嘁”一声,对这番话嗤之以鼻。
阿织却有几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