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森进学校的时候杨其汉刚好踏入无尘庵庙门,去无尘庵的路和去马水镇的路一样远,山路崎岖蜿蜒的就要插入云霄了。
杨其汉在书写着“不二”两个大字的庙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会。
有个比丘尼穿着青灰色僧袍在扫庙门到大殿之间的道场。
道场偌大一片,比丘尼支着条一人高的竹帚显得尤其单薄,她一行一行的清扫着,头也不没抬过,仿佛沉醉在这竹枝划过青石地面推翻着落叶声中。
杨其汉认出了这个比丘尼就是他娘,娘比上次见时单薄了不少,山里生活清苦啊。
他没有迎上去,还是静坐在那。
今天是他爹杨忠的忌日,来看看他娘。
杨忠在那场火中烧成了黑曲曲的焦炭,面目全非,一碰就化成灰,入殓时都是拿布抱着,硬裹成个人形的。
那是杨其汉最后一次见到他爹,那个原本精壮得力的汉子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年少没了爹的杨其汉比同龄人经历了更多苦难,那个年代大家都吃不饱肚子,自己顾自己都顾不归来,哪有人管他娘俩。
最难的时候全凭杨其汉咬牙撑过来的。
杨其汉想到这些思绪都浸泡在苦水中。
那个时候杨其汉个子比较瘦小要养活娘俩首先要解决吃水的问题。
那是后家里还没有井,只有个大缸,需要去村口担水。
杨其汉过从来没有担过水。
只比木制的水桶高个头,担上扁担水桶拖着地。
但没有水娘俩就吃不上饭,没办法就得硬着头皮去担。
就把扁担钩子在水桶上绕几圈,水桶就能离地了。
整桶担不动,就担半桶的来。
记得每次担水,总是憋足力气,往前冲几步,歇会再冲几步,望着村路总觉得家是那么的遥远。
晚上躺上炕时双肩被磨破皮火辣辣的痛。
脑子里浮现一个念头,人到了这步活着还有啥意思,就想一头扎到井里去。
但望着深幽的古井又想起娘,死了娘咋办?
自己累死也是为了让娘能不饿死。
自己要是死了娘也就没人疼惜了。
不能死,挺过这个季会好的。
还没有挺过那一季杨其汉就病倒了,这么饱一顿饿一顿、凉一口热一口的折腾坏了胃口。
杨其汉吃不下去东西,胃里胀痛、干呕。
就在这时候丽红嫂子在杨长树的安排下给挑来两筐萝卜干。
怕让人看到杨其汉会难为情,在下雨天披着雨衣送来的。
拿油布包好的两大筐萝卜干,这可是上百斤水萝卜晒成的,这些萝卜干掺合着苞谷让杨其汉娘俩度过一阵子饥荒。
那时候杨其汉深深体会到无米下锅的时候,救人一口如救人一斗的滋味啊!
记得有一次丽红接娘去吃面食,用韭菜馅的饺子,那叫一个香。
杨其汉囫囵吞了几个就胃里不适,面食搁在那里一夜没睡好。
娘也没个主意和杨长树合计。
杨长树上心的寻到了个秃头的医家,说这医家有些道行。
医家说这病也没有拿钱看病买药的,只能少吃慢慢养。
杨长树给杨其汉娘一些面粉,让回去给杨其汉沏点面茶喝,嘱咐杨其汉注意别再吃凉的,吃饭要吃软的稀的。
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养好了,通过一季的劳动杨其汉身子骨也壮实了,还发成一个结实的大小伙子。
这些都不让杨其汉揪心,最心里要命的是娘病倒了。
浑身酸痛,抬胳膊做饭都困难,夜里发烧犯糊,低声念着“报应~报应”的梦话。
在这种情况下吃什么药也解决不了问题。
杨其汉听说河对岸小南村住下了个走方的神婆。
能治百病的神婆不出门,只有病人登门上香磕头拜佛才会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