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到最后那两个字时,一直忍住的哽咽还是泄了出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往下落,他伏在桌上,将头埋在臂弯中,哭得肩头直颤。
多日来强装的镇定与坦然裂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隐藏的害怕与担忧融入泪海里,倾泻而出。
“臭阎熠,整整三十六天了,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担心死了,做梦都是你受伤的样子,吓死我了,咳咳……”
被呛住,他偏头咳了几声,整张脸被泪浸得乱七八糟,鼻尖红红,可怜极了。
他有好多话想跟阎熠说,但男人不在面前,说再多都是空谈,也只会让他愈发想念。
曾生出的某个悸动在泪水的浇灌下迅速生根发芽。
“我也好想你……”
得知阎熠一切安好,情绪宣泄过了,谢瑾宁终日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他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擦干泪水,拂袖研墨。
一夜黑甜。
信纸放在枕下,恼人的梦境也被驱散了,谢瑾宁睡了这大半月以来最安稳的一觉,醒来时面颊透粉,神清气爽,连酸胀的眼眶也没那么难受了。
推门而出时,李蔚然早已等候在院中。
他穿戴齐整,腰间水囊鼓鼓,身上还多了个小口袋。
谢农从伙房出来,把肉干往他口袋里塞:“还在长身体嘞,光吃饼子咋行,这些你也拿着在路上吃。”
“免得你回去跟阎熠那臭小子告状说我不跟你吃好的。”他低声嘀咕了句,见谢瑾宁出来,道,“瑾宁,你说说他,昨天还说好的留一晚,结果今儿天还没亮就跟我说要走。”
“你这是……”
李蔚然上前:“小嫂嫂,计划有变,我需即刻出发,你有什么要带给大哥的,现在就交给我吧。”
他肃着张脸,怕耽误事,谢瑾宁也没再挽留,赶紧回房将写好的回信,早已备好的平安符和诸多伤药一同包好,竟也装了不小的一包。
谢瑾宁递给他:“就这些了。”
李蔚然将包裹小心挂在胸前,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一定会将这些东西完好无损地带给大哥。”
“没事的,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些效果不错的伤药,你们可以分着用。”
当然,他更希望这些药永远都用不上。
李蔚然眸光晃动一瞬:“好。”
他出了院子,旋身上马,“小嫂嫂,你去用早饭吧,不用送我了。”
“嗯。”谢瑾宁仰起脸,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却遮不住那双清澈明亮的杏眸,“我看着你走。”
看清他眼里映着的身影,李蔚然握住缰绳的手又紧了几分,“小……”
张唇时,他竟有些不愿叫出那个称呼了,“你也要保重身子,得了空,我还会再、带着大哥的信来的。”
“春花,走了。”
吃饱喝足的春花打了个懒散散的响鼻,没照主人的命令动起来,而是将头往谢瑾宁的方向一歪,隔空扭了两下,看样子,是在等着他摸。
见李蔚然没阻止,谢瑾宁顺势摸了摸它的脖子,皮毛油亮,触感温热柔顺,一点不扎手,他没忍住多摸了几下,“你叫春花啊,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呼噜噜——”被他摸得舒服的春花伸长脖子,用鼻子蹭了蹭谢瑾宁的肩膀。
眼看那在深色映衬下格外雪白的手背离他大腿越来越近,李蔚然浑身僵直,心脏又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在被察觉到异样之前,他咬牙道:“春、花!”
被迫远离漂亮小人儿的春花发出短促喷气声,到底是在主人的怒火中站直了,甩动的尾巴悄悄拍了下他的后背。
谢瑾宁好笑地看着这一人一马,从袖中掏出一枚巴掌大的小老虎,“对了,这个送给你。”
李蔚然年方十五,刚好属虎,昨夜他收拾阎熠的屋子时,见他一直盯着这个看,应该还算喜欢,离开时也就将其带了回去,在洗漱前又用刻刀仔细雕了雕,至少现在看得出来是个小老虎了。
只不过圆滚滚的,没那么威武。
“不喜欢么?”
难道是他会错意了?
第一次给弟弟送礼就失败了的谢瑾宁咬了咬唇肉,手慢慢缩了回去,马上之人却低腰伸臂,稳稳接过捧在掌心。
小老虎圆头圆脑,憨态可掬,少年展眉一笑,意气风发。
“谢谢嫂嫂。”
……
几日清算后,帐中。
校尉袁隆膀大腰圆,满脸虬髯,远观更是如熊般孔武,他将自己的胸膛拍得砰砰作响,粗声道:“将军,打了这么够劲儿的一场仗,这都几天了,咱也该庆祝庆祝了吧。”
阎熠看着手中军报,眸光微动,“哦?”
袁隆舔舔唇,继续道道:“从夺回军营到现在,兄弟们一直都绷得紧紧的,这好不容易歇了口气儿,将军你也该赏口热乎的下来了,兄弟们也馋了大半个月酒了,是不?”
淅淅沥沥的应声响起,袁隆扭头,狐疑地看向身后,咋这反应,跟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阎熠抬起眼帘。
他方才从练兵场回来,长盔还未脱下,面色如覆寒霜,一片肃冷,目光扫过下方时,沉甸甸的威压便如山倾倒,带着淬过血的戾气,先前的热切被无形寒意寸寸冻结。
袁隆不明所以地打了个哆嗦,底下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换间,疑惑有之,不屑亦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