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出口瞬间,谢瑾宁就恼怒地涨红了脸,猛地拉起被子将自己脑袋盖住。
“抱歉。”
声音隔了几层才传入谢瑾宁耳中,然后便再没了回音。
一下午加一整晚,等到的居然是这样轻飘飘的两个字,未散尽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唰地窜上脑海。
谢瑾宁掀开被子坐起,怒道:“又是道歉又是道歉,你就没其他的话说吗!”
银月不知何时躲进了昏黑云层中,夜色更加深沉,透过窗,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两道身影隔窗相望。
严弋何尝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怒火,垂在身侧的双臂攥紧,指甲死死陷入掌心的疼痛,却不抵他心口半分。
自从听了饭桌上谢农那一席话,他脑中便时不时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谢瑾宁身穿喜服,在众人的欢呼与祝福下,与另外一名披着盖头的女子拜堂成亲,进入洞房的画面。
任他如何驱散,都挥之不去。
又自虐地想到谢瑾宁会牵着新娘的手,与她共饮合卺酒,耳鬓厮磨,甚至做些更为亲密之事。那曾在他掌下颤抖不已的身躯,也会为另一人染上情潮,严弋的心脏顿时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又酸又胀,痛得他脸色惨白,呼吸几度停滞。
“抱歉……”他深深呼吸,也无法咽下喉间的阻塞,那颗种子不知何时钻出心脏,带着尖刺的藤蔓牢牢堵住他的肺腑,每次呼吸,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尖锐刺痛。
他涩然道:“阿宁,太晚了,你既然已经睡下,那就先休息吧,我们……等明日再谈。”
“明日什么明日,现在就讲。”
严弋顿住。
“你要是不想解释,那就永远别说了!”
烛火已熄,叫严弋看不清屋内人的轮廓,却能想到那双因恼怒而瞪圆,却依旧水光粼粼的眸子。
从王家村回来后,在院墙边枯坐几个时辰也未能厘清的思绪再度缠成一团乱麻,在狂风中也能屹立不动的躯体,却在一缕连枯叶都吹不落的轻微寒流下,摇晃了瞬。
“解释,对,我是来解释的。”
他低低重复了遍,道,“阿宁,我未收过荷包,也未与任何女子有过瓜葛,从前不会,今后更不会。”
谢瑾宁眸光微滞。
严弋比他年长七岁,若说成婚,急的应该是他才是。他踏实可靠,又能力突出,若是有心,门槛怕是早就被媒人踏破了。
而如今他却说,他以后也不会。
世事多变,遑论未来,但严弋就是如此笃定,此事绝不会发生。
竟又是他许下的一个诺言。
“哦……”
这下,心乱如麻的也不只是严弋了。
默然片刻,谢瑾宁问:“就,没了吗?”
当然有。
那些谢瑾宁未曾听见的真情流露,严弋恨不得在其耳畔说上千万遍,好让谢瑾宁明白他的心思。
灼热的,诚挚的,难以自抑的。
也是龃龉的,有违常论、令人不齿的。
到了嘴边,成了一句。
“没了。”
困于胸腔中的巨兽好不容易挣脱牢笼冲破海平面,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提起,扔于深坑,又被一座厚重山峦压住。
“我解释完了。”他道,“没能早归,让你久等确实是我之过,我……是哥对不起你。”
未尽之意随着叹息溢出唇齿,平淡的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恍若真的是一对寻常兄弟,但对谢瑾宁来说,却是十足的陌生。
不对。
哪里都不对。
他翻身下床。
“你想说的分明不是这个。”
关得紧紧的窗户被一把推开,矜贵的小少爷脸上没有半分睡意,只有因情绪激荡而泛红的双颊,那秀气的眉头拧着,眼尾也是红的,花瓣似的软唇几乎抿成一条细线。
“严弋,你又在骗我!”
他乌发披散,一身雪白中衣,露在外的脖颈却比布料还要白出几分,被包裹的肩颈线流畅优美,胸口起伏,那颗埋在幽谷与衣襟下的丹朱也若隐若现,叫人移不开眼。
他的阿宁,浑身上下无处不是精琢而成,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也好看的紧。
严弋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那双爬满血丝的猩红瞳眸再度隐回黑暗之中。
“没有。”
“那你为何不敢对着我的眼睛说?”
因为他问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