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说着话,却见着一直坐在床尾不置一词的苏绾缡突然起了身,目不斜视,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径直从他们身侧路过,离开了房间去。
轻尘张了张嘴,想要喊住,可直到那道身形拐过屏风,再也看不见,轻尘都还是没有出声挽留。
只由着苏绾缡离开了。
这段时间,夫人甚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但是他都看得明白。
夫人表面上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可心里分明在乎得紧。否则不会在张院判这会儿确认大人彻底无恙以后才离开。
大人发烧反复的日子里,夫人凡事都亲力亲为,常常彻夜不眠地守在大人身侧,亲自为他换衣喂药。
他瞧得仔细,夫人这段时间操劳,眼下都起了乌青,就连方才离开时走路都有些虚浮。
如今大人将好,便让她休息会儿吧。
虽说大人醒来若是瞧不见夫人定然伤心,只是夫人就算留下大人也不见得就会高兴,夫人定然是会专门要捡难听的话去刺激大人的。
眼下,两个人不见面也好。
轻尘收回视线,叹了一口气。
萧执聿是在晚间醒来的。
这一段时间,他也偶有清醒的时候,只是大多数时候醒来的时间不长,多是迷迷糊糊的状态。高热烧得人神志不清,辨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只一味拉着人的手喊“绾绾”。
苏绾缡一般会任由他拉着,木着脸一口一口给他喂药。这个时候萧执聿也会格外听话,一口一口喝下,然后又迷迷糊糊睡去。
像如今这般意识完全清醒的时候不多。
轻尘激动地忙去寻了张院判过来。
因为萧执聿的伤势实在严重,一直是在鬼门关前打转,是以圣上特允太医署将近一半的御医都留在了萧府。
轻尘就将他们安排在萧执聿隔壁的房间,方便随时有状况时能够及时诊治。
所以在轻尘唤了人以后,不过眨眼的功夫,张院判便来了房间。
仔仔细细望闻问切了一番,张院判长舒了一口气,几乎是老泪纵横地拉着轻尘的手不住地感叹大人是多么的吉人自有天相,并且叮嘱此后一定要好好照看伤势,不可动怒,不可案牍劳形,不可搬移重物云云。
轻尘皆一一应下,又听闻若有将养不当之处,恐会落下病根。故而生怕有差池遗落之处害了大人,便连忙希望张院判能够写下一份详细的注意清单,他好一一贯行,也势必会看着大人注意这一切。
一刻钟的功夫,一张纸写得满满当当,张院判提着药箱离去,轻尘晾了晾墨迹,确认迹干以后,才小心折叠着收捡好放进怀中。
回头看去,见大人竟还靠在床头发愣。
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他面色瞧着实在算不上好,整个人都似羸弱了一圈,肤色更是惨白得毫无生机,垂下眼来,犹可见肌理之下的青色经脉。
长睫覆盖,掩住了他眸底大半情绪,一双眸不知落在何处,只鸦青色浓影在下眼睑洇出一片深痕。
如墨青丝垂下,素白里衣浮光跃金,皎皎似明月君子。可他靠坐床头,微耷拉着眼,半身拢于微敞的小轩窗透进来的一地霜华中,半身隐匿于墙深处的阴翳中,周身充斥着浓浓的化不开的落寞阴郁。
大人自醒来以后便这样不发一言,整个人都低沉悻悻的。
轻尘走进,端起一旁已经放得温热的药递给萧执聿,“大人,喝药吧。”
这一声像是才算喊回了神,睫毛轻颤,光影在冷白肌肤上晃动,犹似一颗举足无定的心。
可到底还是在意,依然开了口,声音哑得厉害,“她,在哪儿……”
知晓他说得是谁,轻尘微微收回了端着药碗的手,“夫人……在清竹院。”
“她,——咳!”还想再说什么,喉间却似有冷风灌了进去,升起一股痒意,咳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胸口处的伤口无可避免地因牵扯再次撕裂,顷刻便将那一身素白染得鲜红。
“大人!属下去找张院判。”轻尘抚拍着他的背,眼见胸前那抹红愈深
,眉心拧在了一起,忙要起身去唤人。
“不必。”他按住他的手,咽下胸口处的锐痛,“你出去。”
“可是大人的伤……”
“出去。”气息有些不稳,但是依旧不容置喙。
他显然不想多说话,重新靠回了床头,任由胸口那处伤痕洇血,浑不在意的模样,目光沉寂地凝着某处,黯淡得一点光也瞧不见。
还欲再说些什么,可看萧执聿的模样话到了嘴边还是通通咽了回去,饶是担心也只得听命地退了出去。
随着房门被关上的最后一声吱呀声响落地,屋内重新陷入安静。
静悄悄的,连呼吸都微弱。
整个房间内未着烛火,冷月投射下的寒芒似锥人心骨。
他没死成,她是不是很恨他?
她……有来过一次吗?
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被冷风尽数堵在了喉间,再开口已然没有了勇气,好像不问,就还可以欺骗自己……
第84章第84章困兽你还真是下贱……
萧执聿醒来已经多日,其间,苏绾缡未曾来看过一次。
手下的人汇报,她每日都待在院内,赏花弄景,逗鸟养鱼。日子闲适,没有什么异常。
萧执聿每日就听着这些汇报,事无巨细到她今日吃了几口饭,笑了几次,跟别人都说了什么话,仿若这样也算是另类参与了她每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