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曰:“那便让福安去吧。”
听到公孙水转述时,江愁余扯了扯唇角,到这个地步,演都不演了是吧?
禾安重新梳洗了几遍,进了屋子道:“娘子,有人上门。”
江愁余头也不抬:“又是那四皇子的下臣?”
两日前,莫名又来了一位自称是四皇子下臣的人,身后几个孔武有力、面色不善的家丁,抬着一个扎着刺眼红绸的箱子。
“江娘子安好。”那人起初还能装成有礼,脸上堆满了假笑。“宫外的传闻四皇子殿下也略有耳闻,知晓江娘子近日怕是被人扰得不太平,特命在下来接江娘子移居别地。”
江愁余回:“不需要。”
那人踱着方步,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江娘子靠山已倒,何不换一条康庄大道走?”
江愁余指了指那颇为寒碜的箱子:“你指的是为人外室啊?”
那人继续压低声音:“娘子说话何必这么难听,殿下言必将保你平安无事,还能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江愁余认真看了他一眼,终于明白那一句名言——什么主人什么狗。
多的不想说,她只想回三字真言:“滚出去。”
“给脸不要脸!”那人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恼羞成怒的狰狞,“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将军之妹?你现在就是个叛国贼的同党!是个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烂泥!殿下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他猛地一挥手,对着身后的家丁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贱人给我绑了!抬回去!”
江愁余最不想跟人动手,因为这样她就会看着眼前的场景——
片刻后,禾安拍了拍手,地上全是疼得打滚的家丁和那‘狗’。
“他们不想滚,就送他们一程吧,扔出去。”
院子外又响起几声重物砸地的
声音,伴随着不停歇的痛吟。
如今想起来还怪好笑。
禾安却道:“不是,是上回来过的内侍。”
江愁余挑眉,心想等的人终于来了。
这回常内侍仍旧没有入内,即使江愁余已然沦为所谓叛贼同党,常内侍躬身的弧度都没有变一下,难怪是宫中出来的人。
“江娘子,皇后娘娘请您一叙。”他低声道。
第105章被绑娘子,别来无恙。
但江愁余也万万没想到,说的一叙,居然是在宁府。
宁府这次开的是正门,引路的仆妇垂首低眉,脚步轻得落不下尘埃。
穿过层层朱廊,愈往芜榆阁,愈觉清寂,廊下守着两名同样屏息凝气的宫娥。
常内侍先是向紧闭的房门躬身:“娘娘,江娘子到了。”
里面传来一声淡淡的“进来”。
常内侍这才推开那扇沉实的梨花木门。细微的吱呀声在过分安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屋内光线略暗,守在宁皇后身边的苏嬷嬷目光习惯性地在屋外来人脸上一扫,忽地定住。
她眉头下意识蹙起,眼角的纹路堆叠起来,浑浊的眼珠里透出清晰的狐疑,几乎是脱口而出:“咦?您好生面熟……有些像上月来给老大人看病的阿于姑娘……”
江愁余:……这么快就认出来了吗?之前她跟着周大夫来还是乔装过一番的。
正想着怎么应对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不远处窗前轻缓地截断了苏嬷嬷的话:“苏嬷嬷。”
只一声称呼,不高不低,却让多话的苏嬷嬷瞬间噤声,惶恐地低下头去。
宁皇后自窗边的光影里转过身,今日只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头上松松绾了个髻,斜插一根玉簪,素净得近乎凛冽。她唇角含着极淡的笑意,目光轻飘飘掠过苏嬷嬷惊惶的脸:“你眼花了。江娘子是本宫的贵客,今日是第一次过府。下去吧。”
苏嬷嬷脸色白了白,不敢再多看一眼,连同屋内侍立的两个宫女,悄无声息地敛襟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吱呀——”
门轴轻响之后,阁内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宁皇后不再看我,她挪动脚步,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近处一张积了层薄尘的琴台,留下清晰的痕印。“这架‘春雷’,”她声音不高,像在自言自语,又像说给我听,“是本宫及笄那年,晏姐姐赠我的。她不喜抚琴,却专门学了一曲《广陵散》。”
她说着,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听不出情绪,只有空旷的寂寥。
脚步移向多宝格,上面摆着不少孩童玩意,泥叫叫、九连环、布老虎…都旧了。她拿起其中一枚被摩挲得边缘光滑的木雕,雕工稚拙,依稀能看出是个叉腰站在浪头上的小童。
“这个,”她将木雕托在掌心,递到光线下细看,侧脸线条柔和,“是我同他们相识之后,晏姐姐补给我生辰礼,听度兄长说,她在家中闷头雕了三天,手指头扎了好几个洞,才勉强成了这个模样。”
她顿了顿,将木雕轻轻放回原处,发出轻微一声“嗒”。
“晏姐姐,始终就有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护短得很。”
她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过身,目光如沉水般落在江愁余脸上。
“是不是听本宫说这些旧事有些无趣?”
江愁余摇头,很想说一句,要是你指的物什不是我探查过的会更有说服力。
显然,宁皇后已然知晓江愁余曾来过这间芜榆阁,不过此时她似乎并不打算追究这件事。
宁皇后似是满意她这反应,笑意深了些,话锋却悄然一转:“今日请你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宫里闷得慌,想找人说说话,松快松快。说起来近日,可有阿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