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黑点,在交界处蠕动。紧接着,黑点扩大,变成一队疾驰而来的骑兵阴影。他们速度极快,马蹄逐渐逼近。
夕阳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率先一步蔓延至城墙之下,带来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由于是逆光,根本无法看清来人的面貌,只能看到那一面描着字的旌旗在风中飘动。
那队骑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冲到离城墙不足一箭之地!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那队骑兵猛地勒停战马!当先一骑,越众而出。
夕阳恰好沉入远处最后一瞬,为数不多的光亮映照了那片地域,将那为首之人的身影清晰地勾勒出来!
只见那人浑身浴血,征袍破碎,脸上覆盖着厚厚的血污和尘土,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但他身姿挺拔如松,跨坐在雄骏的战马之上。
而最让人魂飞魄散、瞳孔骤缩的是——
他手中,赫然提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毛发虬结、面目狰狞扭曲的头颅,头颅的断颈处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粘稠的血液,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兀自圆瞪着,充满了惊愕与不甘。即便沾满血污,即便隔着一箭之地,城墙上许多与东胡血战的兵卫,依旧瞬间认出了那张脸——
东胡大将,邓内!
绝对的安静!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眼前只有那道的身影,以及那颗滴着血的头颅。
就在这时,那人猛地抬起另一只手,将一件沉重的物什狠狠扔向城墙方向!
“当啷!”
一声金属撞击石板的脆响!那物什落在城楼之下,弹跳了两下,又连着滚动几回——赫然是东胡的部落权杖。
紧接着,一个略微沙哑,声音却如同惊雷般滚过、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胥衡今日于东胡大帐,斩邓内头颅,夺回锡府。”
“大安失地已复。”
“犯我大安者——虽远必诛!”
“轰——!”
如同烧红的铁块坠入冰水,整个城墙,整个大营,瞬间彻底沸腾和哗然。
居然是少将军,他带着东胡大将的头颅回来了!
先前所有的流言……在这一刻,在眼前为实之前,顷刻间化为乌有。
“少将军!!是胥少将军!!”
“天啊!是真的!”
狂喜的呐喊、激动的哭泣、震天的咆哮、兵刃疯狂敲击盾牌的巨响,所有汇集起来的声响几乎要掀翻整个城墙!
见着此景的习达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巨大的冲击让他魁梧的身躯晃了晃,他死死抓住城墙垛口,瞪圆的眼睛里瞬间布满血丝,他看着城下那个身影,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而一直静立如松的长孙玄,此刻终于微微呼出了一口绵长的气息。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轻微的笑意。他看向城下那个提颅而立的身影,仿佛早已料定。
他轻轻抬手,止住了身边激动得想要立刻冲下城去的习达,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力量:
“
习将军,现在,可以去寻朝廷的人一同去开城门,迎将军和这份大礼,回营了。”
“我要即刻给朝廷上书。”
……
北疆大帐内,灯火通明,炭火烧得噼啪作响,驱散了边塞夜间的寒意,也映照着帐内几人复杂难言的神情。
胥衡已换下一身血污戎装,穿着简单的军中常服,他坐在主帅位子上,并未刻意彰显威严,只是静静地用布巾擦拭着剑。
习达,激动、狂喜、后怕、以及满腹的疑问在他那张粗犷的脸上交织。他终于忍不住,猛地停下,看向胥衡,声音依旧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少将军!您……您真是……您不知道,这些日子,李严那厮和朝中那帮混账……”
“习达。”胥衡打断他,声音略显沙哑,却带着一种平和的力度,“坐。”
习达一愣,依言在一旁的胡凳上坐下,身体却依旧绷得笔直。
长孙玄安静地坐在下首,煮着一壶浓茶。
胥衡将擦拭干净的剑归入鞘中,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习达,又落在那跳跃的火焰上,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缓缓开口:
“我并非失踪,更非通敌。”他的第一句话,便如同定海神针,彻底安定了习达的心。
那日阿什回来寻他,他便知晓或许从内瓦解东胡的机会来了。
于是让章修守好西北,自己则带着人跟阿什回去什莫族,出乎意料,或许是什莫族本身不想打战,或许是图伊已然年老,胥衡陈明利害,抛出的诚意他很快便接住了,并让阿什回全力协助。
胥衡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东胡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东胡新狼主好战,什莫族并不想狼狈为奸。”
习达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圆。这些情报,他竟丝毫不知。
胥衡继续道,“但此事千系重大,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朝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北疆,盼着我出错,盼着边军大乱。若按常理禀报,只怕消息未出帅帐,就已摆在了某些人的案头。”
“所以,您就……”习达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我必须‘失踪’,我带着亲卫,伪装成此战的什莫族人,实则秘密潜入了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