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苍天仁德,看他可怜,本已丧失的视觉得到恢复,让谢无恙还能最后瞧一眼朝思暮想的这张脸。
与记忆中清冷高雅的人不同,这张脸上慌张无措,眼尾通红,泪水不停地才眼角滑落。
除了梦境中的云小五,这是谢无恙第一次看到云晚舟哭。
长剑两次穿心而过,一次死不瞑目,一次甘愿赴死,却远不及云晚舟的一滴泪让他心疼。
“师尊这么大的人,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谢无恙抬起另一只手,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抚上云晚舟的脸颊,擦掉眼角的泪痕,“这么爱哭鼻子……”
第152章落幕“上苍不仁,云晚舟,你偏心。”……
换做往常,云晚舟必定会斥责他话中的“以下犯上”,今日却只是顺着他的话,擦干眼泪,目光担忧地在谢无恙身上打量,“你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无恙扯了扯唇角,眉目温柔地望着他,“师尊这么厉害,我早就不疼了。”
“好……”云晚舟和他对视片刻,忍不住别开视线,声音颤抖,“没事就好……”
谢无恙在撒谎。
不疼的话,身体又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呢?
云晚舟心知肚明,面上却强忍着悲怆。
他是师尊,他的小徒弟身受重伤,他是他此时唯一的依靠,又怎能露怯呢?
哪怕极力忍耐,当谢无恙胸膛猛震,咳出鲜血时,指尖的颤抖仍是出卖了他。
“师尊……”谢无恙目光落在云晚舟指尖,心中一半喜悦一半难过,最后化为晕不开的苦涩滞留心头。
他和云晚舟两世纠葛,曾经最想看到的便是云晚舟跌落凡尘,冷静尽碎。可当祈盼成真时,他却早就不想要了。
云晚舟这一生,无亲近之人,无自由之身。
曾经穹桡懂他,可穹桡却走了。若是连自己也走了,还有谁能看到云晚舟自持下的脆弱呢?
“我在。”云晚舟压下喉间哽咽,嗓音低哑,“阁楼禁制已破,这里就快要塌了。你先别说话,我带你出去。”
说着,云晚舟拉着谢无恙的胳膊圈住自己脖颈,想要搀扶着他站起来。
可灵力消耗太多,身体乏力,竟一时身体发软,跌倒在谢无恙身上,手不小心按在谢无恙的胸口,疼得他浑身一颤。
云晚舟呼吸似乎都被血腥气掩埋了,无助与气恼像是要将他吞噬,谴责着他的无能。
谢无恙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笑着朝他摇了摇头,“师尊,算了。”
什么算了?
云晚舟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听不懂谢无恙在说些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须臾,云晚舟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
谢无恙闷咳两声,疼痛让他的眉心轻轻拧成一团,却在触及云晚舟目光的瞬间散去,“为了我这样的人白费力气,不值得。”
他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他是他自小养大的弟子,他教他读书识字、功法剑术,引他向善。
十几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何来不值得?
云晚舟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只是被谢无恙握住的指尖缩得更紧了,像是受惊躲进洞穴的兔子,偷偷观察着外界的局势,令谢无恙的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云晚舟将自己埋藏的太久了,久到外人看到的永远是冰冷遥不可及的仙尊,久到前世相处数年,他竟没有发现一丝端倪。
云晚舟这么好的一个人,自己却发现的这样迟。
造化弄人。
谢无恙细细端详着云晚舟的眉眼,像是要将这个人的每一寸都刻在心里,任由不舍与伤怀在心中蔓延。
“师尊,别为我难过。”
他这样一说,云晚舟干涸的眼泪忽又复发,落了下来。
“自你随我上了苍穹山,已有十余年。值不值得,当由我这个师尊说了才算。”
谢无恙喉结动了动,笑意终划过一丝苦涩,“没有十余年。”
哪儿有十余年呢?
满打满算,自他重生归来,在苍穹山的日子,也不过短短一年。
阁楼墙壁坍塌,碎石从天而降。
话中言外之意,云晚舟自是听不出,只是固执的抬手圈住谢无恙的腰身,将他拦腰抱起。
荒芜废墟中,碎雪嗡鸣,耗尽最后一丝灵力,在二人头顶凝起一道强悍的结界。
云晚舟已经没有多余的灵力御剑了。
他的面容苍白,唇瓣毫无血色,雪白的衣衫血迹浸染,像是红梅开放其间。
每一步,都留下一道血色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