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疏桐双目被白光刺得一疼,手中将倾剑抖落在地。
与此同时,修真界另一端的魔族宫殿,一男子斜卧榻上。
面具遮盖的脸上眸眼浅阖,倏而睁开,闪过一道戾色。
高台上,谢无恙目光悠悠转醒,景物颜色重现。
谢无恙先是面色迷茫地在四周望了一圈,落在云晚舟身上时,眸光一颤,陡然清醒,似是不可置信,垂在一侧的手一缩,克制着攥紧指尖,声音沙哑模糊,“师……尊?”
话音落下,谢无恙身形一软,栽进了云晚舟怀里,冷香扑鼻。
头顶抚上一只温柔宽厚的手,“别怕。”
谢无恙下巴在云晚舟衣领上蹭了蹭,没有吭声。只在瞧见那雪白的衣领上被自己带上的血污,悄无声息停下动作。
喉间血意弥漫,谢无恙忽觉哽咽,鼻尖酸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夺目而出。
半晌,他听见自己几不可闻的声音,“我……不怕。”
他是曾经登顶修真界、将所有人命捏于掌心的魔头,手上鲜血无数,早已不论生死……怎么会怕呢?
云晚舟搂在谢无恙腰间的手紧了紧。
高台荒芜,血液浸染。
四面八方,仙门弟子聚集,众目睽睽,怨恨深沉。
云晚舟却不在乎。唯有掌心下传来的热度、怀中人紊乱的心跳是真实存在。
“嗯。我知道。”云晚舟想说些宽慰的话,却不善言辞,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摸着谢无恙的头,想到那根相思如梦烛,“我从山下带了礼物给你,你想看看吗?”
谢无恙身上疼得难受,仍强打起精神,顺着云晚舟的话问:“师尊带了什么?”
云晚舟低声答道:“一根蜡烛。”
谢无恙闷笑一声,强忍着胸膛震动牵起密密麻麻的疼,“师尊瞧上的蜡烛,定不是普通的蜡烛。”
云晚舟点点头,“听说可以叫人美梦成真。”
他的声音轻柔得好像一场一触即散的幻梦,而谢无恙则是梦中停留的蝴蝶,生怕将他惊扰,扑簌的翅膀都是轻微的。
分明是云晚舟拿来讨谢无恙欢心的东西,被哄的却更像哄人的一方,顺着他的话问:“真的?”
“真的。”云晚舟轻轻抚着谢无恙的头,“等到离开莲雾,我点给你看。”
谢无恙眼睛一湿,忽地就哽咽了,“嗯……那师尊一定要给我看。”
他觉得身上很疼,胸口更疼。
肋骨抽去的那刻,像是有什么东西一并跟着走了,灵力、魔气、血液、体温……
如今只剩下遍身的寒意,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意志。
云晚舟在骗他……
如今莲雾人人唾他厌他,恨不得将他寝皮食肉。
他离不开的……
但云晚舟的声音却坚定固执,低低落在头顶:“我带你走。”
与此同时,利刃划过,割裂风声。
谢无恙睫毛一颤,错愕抬眸。
云晚舟下巴冷峻坚硬,眼眸沉得如同正月飞雪。碎雪剑锋没入地底,獠牙被封。
“苍穹山第四十三任弟子云晚舟,任仙尊位数年。今因教导无方,促门内弟子犯下大错。但弟子确信,座下弟子谢无恙绝非正邪不分……”
江疏桐神色震惊,唇瓣翕动,“仙尊……”
云晚舟却好像没有听到,心神注意尽数被怀里的人占据。
云晚舟搂住谢无恙的腰,小心翼翼将他转到身侧,另一只手落在自己腰间,解开那条祥云腰带,伴着外衫翩然落地。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将那块玉佩压在凤迎镇,这样不至于担心摔碎。
“不肖弟子云晚舟,愿除衣冠、卸灵器,以仙尊之位担保,只求三日,允弟子查明真相。”
众人俱惊。
“云仙尊!”刑讯长老瞳孔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可是天生魔体!”
江疏桐唇瓣张张合合,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仙尊你……你可知此举何意?如今形势非不可逆,若谢无恙当真清白,我定会……”
“会如何?”触及谢无恙冰冷的肌肤,云晚舟指尖一缩,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审问、刑罚……他都已经受了。”
江疏桐垂下目光,语气喃喃,“若仙门不允呢?”
世人眼中,苍穹仙尊乃是山巅白雪,一尘不染、高高在上。
美则美,却总显得不食烟火,不近人情
江疏桐也这般认为,所以当他蒙冤无措、彷徨无措,这个人从天而降将他护在身后时,那些少年怦然的心思上,更多被尊崇敬仰占据,不敢亵渎。
但此刻,那山巅白雪忽而融化,坠落凡间。
眸眼相撞间,江疏桐从那双眼睛里瞧见了不安、忐忑、担忧,甚至有着濒临绝境下孤注一掷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