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舟素来清冷的神情面孔裂了条缝,在旁人发现前迅速复归平静,视线若有似无地瞥向旁处,没有瞧他,声音淡淡,“嗯。”
他尚未想好该如何面对这个被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徒弟,几日来甚至常常反思,是否是做了什么事情让谢无恙误会,这才不知不觉走上歧路,有了那样的念头。
但无论如何回忆,相处间只觉自己冷淡,除却惹两位徒弟疏远,竟然找不出丝毫亲昵的痕迹。
云晚舟眉心紧蹙,一时想得出神,直到乌寒枫唤了两声,“师弟,师弟?”
这才慌乱回神,压下跳得厉害的心脏,“嗯?”
“瞧你想得出神,可是发现了什么关于魔族的线索?”
“抱歉师兄。”云晚舟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不日便要启程回山,想想有何遗漏之处。”
云晚舟素来恪尽职守,乌寒枫并未多想,随意结束了这个话题。
“虽说江临已死,但魔族仍在,尚不可掉以轻心。”乌寒枫目光落向在场小辈,“可明白了?”
“弟子知晓。”
福之桃与徐平生异口同声,谢无恙心不在焉地跟上,“弟子知晓。”
嘴上应得极好,却连乌寒枫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借着低头行礼的空闲,目光悄然一转。
他来得最晚,云晚舟两侧都站了人,自己只捞着了个最后面的位子。
抬眸间,瞧不见云晚舟的神色,唯有那道巍然挺立的背影。
端得是仙风道骨、翩然若仙。
谢无恙心中半是甜蜜半是苦涩,一边是为自己喜欢上这么个人觉得庆幸,回想起三日前夜晚种种,又如利刃划过心头。
若说不久前尚不能确认云晚舟是何态度,今日同见乌寒枫,便是证实了云晚舟在故意躲他,自他入门,甚至瞧也不愿瞧他一眼。
谢无恙指尖蜷紧,近乎陷进肉里。
一旁的福之桃兴奋劲过了后,想起了正事,“掌门师伯与师尊今日唤我们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乌寒枫眼帘微抬,神色自然,“也无甚要事。只是莲雾大典落幕,江临已死,魇石已归,想着唤你们前来,也到启程回山的时候了。”
“何时?”谢无恙眸光微闪,忽而抬眸问道。
乌寒枫:“后日。”
听到这话,徐平生也是怔了怔,“怎得这般急?”
乌寒枫道:“已是耽搁许久。”
说来也是,若非莲雾大比闹了一出,他们本该于两日前便启程回山。
乌寒枫身为苍穹掌门,云晚舟又贵于仙尊,苍穹如今群龙无首,也不知其他几位长老可还安好。
徐平生点点头,不再多问,“弟子这便通知门内弟子。”
“嗯。”乌寒枫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云晚舟,似还有话想说,唇瓣动了动,不知有什么顾忌,又选择了闭口不言。
“可莲雾不是要重新操办继任大典吗?我们就此一走了之,可是有何不……”谢无恙斟酌开口。
乌寒枫眉心一凛扫了过来,“各仙门百家皆已入山,莲雾门自己识人不清坏了大典,为何要耽误他人时间?”
乌寒枫眯了眯眸,语气凌厉意有所指,“还是说,你留在莲雾,还有其他事要办?”
“我……”
“师兄!”云晚舟唇瓣微动,出声制止,“绝无可能是他。”
“可他……”乌寒枫深吸一口气,仍不愿松口。
云晚舟望着乌寒枫的眸坚定强势,恭敬却不容置喙,“师兄与我同样看着他长大,事到如今,难道还在怀疑他的秉性吗?”
乌寒枫不说话了,干瞪着眼盯着谢无恙。
徐平生与福之桃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怎得就吵成了这样,视线在谢无恙与乌寒枫云晚舟身上来回徘徊。
谢无恙却好似已经习惯了这幅样子,只在乌寒枫刚开始时微微抬眸,期间再无动静。
就这样僵持了不知多久,乌寒枫许是冷静了,又许是有了别的考量,冷哼一声挪开视线,“你这般护他,可想过有朝一日他身份败露,世人剑指苍穹、你被千夫所指时,该当如何?”
谢无恙唇瓣紧了紧,黑眸割裂光影交错,内心死灰复燃,重新燃起希冀。
他甚至想着,无论是自己也好,原身也罢,只要能让云晚舟有片刻心软,自己是谁都行。
谢无恙就这么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在心中祈求,像是要将余生的运气全都耗尽。
他太渴望那道光了,以至于希望渺茫魂飞魄散,也想将那道温暖握在手里,从此风雪雨露,不再只留孤寂。
不知是不是上天垂帘,在谢无恙声声祈盼中,云晚舟终于开了口,“非他之过,我必倾力保他安虞。”
乌寒枫又问:“若是他日后罪孽滔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