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烈酒熏陶过的血液滚烫炙热,藏在指尖薄薄的一层皮肤下,像是能将人灼伤。
云晚舟心下一惊,猛得甩开谢无恙的手。
谢无恙眸光清明一瞬,眯眸凑到云晚舟眼前,一眨不眨,像是要在这张脸上瞧出个窟窿。
过了片刻,谢无恙朝着云晚舟扯出个傻乎乎的笑来,“原来是师尊啊。”
谢无恙眉心紧锁,好似陷入什么难题,“可是这荒郊野岭的,云晚舟怎么在这儿……”
酒精麻醉人的思绪,让人无法思索,酒后吐真言,也无限壮大了醉酒人的担子。
谢无恙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视线中的脸近在咫尺却虚无缥缈,仿佛身在遥不可及的云端,令谢无恙分外烦躁。
虽说他早知自己与云晚舟的差距,但为何连梦中也不放过,非要这样时时刻刻警醒他?
当真是……惹人厌烦。
谢无恙牙根发痒,垂落在一侧的手忽然抬起,蠢蠢欲动伸向身前的人。
眼看就穿透那层雾,云晚舟身倏而一侧,侧脸堪堪擦过伸来的指尖。
云晚舟眉宇染上怒意,偏生眼尾泛红,莫名多了些别的意味,“你做什么?”
那层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记忆中的面孔五官清晰可见。
谢无恙心尖颤了颤,好似被嗔了下,连带着酒也醒了几分,语气犹疑不定,“师尊?”
“酒醒了?”云晚舟抿了抿唇,眸中怒气未消,“江临魂灵一散,你的心思可是也跟着飞走了?竟然放纵至此,醉成这幅样子?”
“师尊怎么气成这样?”谢无恙轻笑一声,靠回树上,神色懒散。
这酒果然厉害,换做平时,谢无恙自然不敢如此不尊不敬,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唯恐心中情念泄露半分,此时浑身上下跟着酒气翻涌,只觉得眼前的人模模糊糊,像在做梦一样。
既是做梦,岂不是任由自己为所欲为,所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无恙心中蠢蠢欲动。
云晚舟被他的问题梗住了喉咙,目光沉默地盯着他,半晌过后,一声不吭掐了个避雨的诀在谢无恙头顶。
“吊儿郎当,毫不正经。”云晚舟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既然酒醒了,还不快些回去。在路边入睡,若是被旁的弟子瞧见,成何体……”
“统”字还没说完,一道细微的灵力波动划过耳畔,云晚舟唇边的话音一顿,倏而回头望去。
谢无恙深色的眸中笑意盈盈,一根手指竖在头顶,玩儿似的轻轻在避雨阵法上戳了两下,一脸天真懵懂地望着他,“师尊,这是什么?”
云晚舟唇瓣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无恙指尖倏一用力,“啪叽”一声,结界应声而破。
“你……”
一根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落在了头顶阵法上,戳破了云晚舟的阵法。
谢无恙唇角笑意玩味儿,指尖刻意在半空中划了一圈,“这阵法瞧上去……着实有趣。”
四溢的灵力被指尖划开,如同繁星点点,奔入茫茫雨夜。
云晚舟神情错愕,尚未回神,忽然被谢无恙抓住了手腕。
谢无恙起身靠近,眸中像是藏了一团火,越燃越烈,顷刻便将一切吞噬殆尽。
“师尊不喜欢雨吗?”谢无恙舌尖悄无声息抵了抵后槽牙,步步逼近,“但避雨咒法破了怎么办?”
“可以再布。”云晚舟目光躲闪,挣了挣被钳制的手腕。
不知从何时起,他从小养大的弟子力气已经比他大,竟是如同磐石一样坚不可摧,任凭他如何使劲也挣脱不开。
望着挣脱中留下的红痕,谢无恙眸中暗欲一闪而过,声音低沉,像是林中伺机待捕的野兽,“师尊怎得不用灵力?”
云晚舟胸膛震了震,眉宇愠怒地望向谢无恙。
还不是怕自己一时失手,不甚伤了他?
云晚舟不想与一个醉鬼解释,语气一沉,板着张脸企图拿出师尊的威压,“你发什么酒……”
谢无恙的脸忽然凑近,眼看就要触到鼻尖,云晚舟慌乱一撤,踉跄几步跌入雨幕,“疯”字尚未出来,便被吞噬在暴雨中。
噼里啪啦的雨水浇在脸上,砸得人脸颊生疼。
云晚舟眸中震惊未散,愕然抬起头。
散乱的雨水浇湿了两人的鬓发衣襟,谢无恙紧紧抓着云晚舟的手腕,神情被雨幕遮挡,模糊不清,目光中的情愫却好似能穿透一切,让云晚舟觉得头皮发麻。
分明滴酒未沾,却好像也被熏得头脑发昏,意识模糊,竟重合了莲雾墓林的那场梦。
有什么东西在这场雨夜,悄无声息发生了变化。
云晚舟回过神时,自己正穿梭在雨夜中,袍尾被泥土玷污,锦衣绸缎被水浸湿,严丝合缝的粘在身上。
谢无恙跟在身后,呼吸在暴雨中清晰可闻,谁都没有主动提出捏一道避雨阵法。
云晚舟心脏狂跳,脚下步子越走越急,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到,踉跄几步,身后飞快伸出一只手,强有力地扶住了他的臂弯。
湿透的衣服如今不过薄薄一层,贴在身上,潮湿温热的体温顺着指尖传递,像是一群蚂蚁,摩挲间掀起阵阵痒意。
云晚舟手臂一抬,从谢无恙手里挣脱出来,无所适从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弟子院落,步伐急切到与轻功时的速度相差无几。
沉重的袖袍垂落,云晚舟推开房门,五指在门上留下道潮湿的印记,睫毛留下的阴影遮住眸底神色,侧过身瞧也不瞧谢无恙一眼,“你好生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