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秀气的脸全被掩在了泥下,只剰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称得上干净。
纤瘦的身子挺得笔直,直到乌寒枫点了下头,才倏而弯起唇角,屈膝跪地。
“弟子柳语琴,拜见师尊。”话落,柳语琴起身,又眉眼弯弯地转身望向徐平生,拱手作揖,“拜见师兄。”
徐平生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移到脚尖,又移到眼睛,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
重伤不愈无法修炼让他烦躁不已,说得话也没头没尾,“你怎么也上山来了?”
柳语琴道,“我没地方去了。”
没地方去?可他分明记得,当初从妖兽口中救下的,除她以外,还有她的父母幼弟。怎么忽然无处可去了呢?
徐平生唇瓣动了动,触及柳语琴额头伤痕的刹那,欲询问的话却变成了大逆不道的言论,“修仙太苦,不如及时行乐。”
口不择言的后果就是被乌寒枫罚跪祠堂,又抄写了三十遍的门规。
明明距今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再想起时竟又清晰得仿佛昨日。
如今想想,当时那句大逆不道的言论,不过是他受伤后思绪烦乱,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言而已。
想到这里,徐平生竟真的笑出了声,就连逝去的听觉,也有了复归之意。
“师妹好记性。”
“因为那天我看到了师兄右臂上的伤。”
徐平生想起来了。
那是他与妖兽缠斗时留下的,伤口处白骨森森,就连容灵长老都不敢断言保住他的手臂。
庆幸的是他福大命大,后来痊愈,只剩下了道狰狞丑陋的疤。
“我记得……记得那日你……”徐平生喘着气,努力回忆着柳语琴上山的种种。
他想说,自己还记得受罚结束的那天晚上,柳语琴敲响了他的房门,送了好些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补气灵药。
“师兄,我等你回来。”
徐平生喉结微动,止了话头,“嗯。”
“我给你留了很多美人醉,还给小师弟做了很多桃花酥。”
徐平生笑道,“好。”
柳语琴的语气从急切逐渐复归平静,不知过了多久,徐平生又听见她开口,“师兄,你睁开眼睛。”
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光芒一闪而过。
徐平生尚未理解柳语琴话中用意,就被光源处吸引了视线。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压抑的气息。狂风肆意,飞沙走石。
一片黑暗中,一道金光撕裂黑雾,从天而降。
耳边被剧烈的心跳声占据,徐平生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生怕一不留神,这场梦般的希望就会重新被黑暗吞噬。
徐平生艰难起身,抓住凤翎剑柄的刹那,一道剑气倾袭而出。
裂纹道道漫天,结界破碎的瞬间,地上凭空多出一面巨大的铜镜。
“师妹,”徐平生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一幕,倏而松懈一笑,“我找到了。”
……
暝兽所到之处,黑雾越发浓郁。
因为体型巨大,再加上雾气遮掩,哪怕是与之交过手的谢无恙,也极难找到它的弱点所在。
数十张符咒一同飞向暝兽,灵力与灵力交错,爆破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弟子们所祭出的符咒皆是自己力所能及下的上品,一张足以石崩地裂,数枚的威力自是不容小觑。
妖兽尸身四处横飞,直到最后一张符咒祭出,耳边才得以恢复宁静。
黑雾在灵力的牵动下四散而开,放眼望去,只能勉强看清眼前的景物。
谢无恙反应极快,将眼前趁虚而入、想要攻击自己的妖兽斩杀,甩了甩被灵力震得发麻的手腕,耳畔响起弟子们的私语声。
“那怪物呢?”
“刚……刚刚还在前面的,怎么就不见了?”
“许、许是已经被我们诛杀,化为灰、灰烬了呢?”话虽如此,声音却颤得不成样子。
谢无恙眉心一拧,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
半空中尘埃荡荡,污血渗透的地面空空如也,只留下一道寸许的凹陷。
那尊庞然大物竟好似凭空消失了般,不见了踪影。
谢无恙危险眯眸,下意识将云晚舟护在了身后,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师尊当心,这里不太对劲。”
话音刚落,脚下的地面忽然晃动起来,裂缝蔓延处,根根藤蔓拔地而起,直击人群正中。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根本不是藤蔓,而是——
沾满黏腻汁液的怪物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