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尔瞧着他们,不知道他们这样算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这种情况在繁华城市中的样本们更常见。
他们在城市里工作,外表看着光鲜亮丽,似乎很好的融入了这座钢铁的森林,然而森尔发现他们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出于精神上的欲望。
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渴望去的地方,追逐流行,购买商品时的快乐也很快就会消失,就像燃烧的蜡烛上的蜡油,离开了高温就会迅速凝结成冷硬的蜡块,只有一直处于滚烫的地方,才能保持自己的柔软和温度。
但就连机器也无法长久高温运转,更遑论是人了。
所以这快乐一般维持地比较短暂。
如果城市是一汪湖,那样本们就是水面上的浮萍,看似身在湖中,实际上只能随波逐流。
湖底太深,浮萍的根又太短,扎根成了一种奢侈的迷梦。
森尔没有找到自己的身体,他的样本们也没有发狂。
这是一座安全的城市,没有明面上的怪物,也没有即将降临的末日。
苍白之魇是虚无的化身,他的气息代表着虚无和空虚。
在苍白之魇告知森尔他的本质后,森尔有花时间去研究。
他读过一些书,书上说:对很多人来说,感觉许多事没有意义,是一种对遭遇了背叛的反抗,因为从小建立的价值观遭到了毁灭式的打击,从而开始怀疑一切,不相信一切。
就像刺猬竖起尖刺保护自己。
感觉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人和人之间充满了算计和利益,需要防备身后射来的冷箭。承担了过多的期望却无力扛起重担。慌乱,焦虑,想玩,又不敢放下心去玩,于是一边玩一边焦虑,对未来感到迷茫,觉得努力可能没多大用,却不敢完全放下努力。
一种无力感,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也改变不了,于是也就觉得一切都无所谓。
这是是一种对于背叛的应激反应,用以保护自己。
而这种痛苦是思考的自由与身体的不自由不相配套所产生的。
一个人思维狭窄,身体也受限,他不会感到痛苦。
一个人思维广阔,身体自由,他也不会感到痛苦。
但思维和身体不匹配,最会让人感到迷茫和痛苦。
森尔发现他的样本都是年轻人,没有孩子,也很少有中年人和老年人。
他思考原因:
孩子有很多的想象,人生还没开始,对未来拥有憧憬,思维活跃,却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境遇是受限的,于是他们不痛苦。
中年人和老年人的人生已经走过大半,曾经活跃的思维渐渐与身体匹配,接受了一切,于是不痛苦。
唯独年轻人不同,知道的太多,获取的信息太多,思维活跃,本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不说成为人生赢家,起码也能靠自己过上不错的生活。可却在抱着这种憧憬的同时,被一脚从象牙塔里踢出,最终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是,只是一颗螺丝钉,还是能被随时取代的。
然而他们受到过教育,十几年象牙塔里灌输进大脑的价值观一遭被撕裂,免不了还剩下一点残片,又因为年轻,思维还不至于僵硬成木板,依旧活泼地跳跃着,可境遇摆在眼前,无法逃避,造就了思维和身体的不匹配。
思维是一只飞鸟,但他们的身体和境遇是牢笼,于是欲飞而不得,只能过瘾般在笼子里拍拍翅膀,免不了又碰到坚硬的铁壁,被笑几声穷折腾,做白日梦。
翅膀撞上笼壁带来疼痛,于是这痛苦便向全身蔓延,被背叛的痛苦逐渐转化成一种无所谓的漠然。
然而终究是活的,年轻的,免不了跳跃几下,欢快的啼叫几声:
搞钱,搞钱,搞钱!
一切向钱看,什么也别耽误我赚钱!
钱能给人带来出路,能解开捆扎着身体的锁链,能打开牢笼,让身体与高飞的思想匹配,可以有受了气就扭身离开的底气,可以有不焦虑的享受一切的自然和悠闲。
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
梦早已碎裂,只剩一点拼凑不出东西的残片,于是钱成了最重要的东西,因为有了钱,就有了出路,只要有足够的钱,还能慢慢将梦拼好。
只是搞钱不容易。
于是飞鸟依旧在笼子里拍着翅膀,透过空隙偶尔望一望蓝天,时不时啼叫几声。
他听见一个样本玩笑似地跟朋友说:“好好读书,然后考个好大学,然后找个好工作,然后赚钱,然后结婚生子,然后死了,有点搞笑。所以是为了什么呢?”
朋友就说:“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去吃火锅好了,我知道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味道不错,还有优惠。”
于是两人快乐的去吃了火锅,但回到出租屋后,样本划手机划到了深夜,寂静的夜里,短视频的声音或轻快或激昂,或搞笑或庄重,随着手指的移动迅速变幻着。
吃火锅的快乐消失了,黑夜浓重,依旧抗拒着白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