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枝取出自己长剑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他闭上眼。复又睁开。最后他踏上长剑,朝连家的方向飞去。连云枝在连府门前看见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华美至极,车轮用的是最为坚硬的万年铁,车帘用的是价值万金的明月纱,无数珠玉宝石镶嵌上车身,灵石打磨而成的灵珠在车沿缀成珠串,晚风掠过,珠串轻响,纱幔轻晃,霞光映上车篷的赤金锻,金红交映,耀目生辉,让它看起来简直不像普通的马车,而像是一座新娘的花轿。连家大门紧闭,护宅大阵开启,空荡荡的门前仅放着这辆马车和两个木桩般站在马车旁的人——这两位皆是曾和连云枝关系最好的堂弟。两位堂弟一看到连云枝,灰白的脸上顿时出现色彩,然后又很快变得惶恐、挣扎,疲惫的眼睛闪烁出泪光。连云枝越过他们,一剑劈开那马车!——马车里果真昏睡着他十三岁的堂妹,可又不仅仅只有他堂妹。这里一共有四名少男少女,最大的十六,最小的才七岁,他们无一例外都与连云枝有几分相似。如今他们身穿连云枝最喜欢的那类衣袍,头戴连云枝曾经最爱的那类发冠,于是三分相像也成了五分。“云枝……”堂弟讷讷地走上来,指着那些孩子一一介绍,这是四岁就跟着他们一起练武的堂弟,这是他的女儿,也是连云枝今年刚满七岁的小侄女……“祖父……祖父给他们都下了药,说,说……只有你替他们坐上马车,亲自去给慕城道歉,才会给他们解药。”连云枝很轻柔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剑,转身一步一步朝连府大门走去。“砰!”堂弟猛地双膝跪地,声音发颤:“祖父会杀掉蔓蔓的,他真的会杀掉蔓蔓的,我妻子就在门内,你只要踏进连府一步,她就会被立刻射杀——”另一个堂弟也突然跪下并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浑身颤抖着说自己孩子的母亲亦是如此。夕阳给连云枝拉出长长一道身影。霞光渐渐消散于天际。都是因为你。连云枝静静地想。如果不是你十一年前走进那个深巷,如果你没有把那人捡回家,如果你没有把那人当作妖兽,当作炉鼎,当作奴隶般肆意欺侮。那么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么至少,面前这两个记忆里肆意飞扬的少年郎,就不会因为要从自己亲祖父手中救下自己的妻女,而要向自己一同长大的堂兄磕头下跪。连云枝转身,朝马车走去。被劈开的马车重新被法术复原,昏迷的四个孩童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台阶上的软毯。两名堂弟一名留下来看管孩子,另一名则驾着马车,把连云枝打包送上“慕府。”连云枝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过去的慕府早就被慕城一掌推平了,现在的“慕府”是一座移动仙宫。驾车的堂兄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看到仙宫的那一刻就呆住了,但他咬着牙硬着头皮,去敲了敲那恍若琉璃制成的大门。“锵——”琉璃大门被打开。连云枝听到熟悉的声音传出来:“你找谁?”堂弟:“我……我是连家的人,连家之前对慕城多有得罪,特此派我来送上歉礼。”风远语气生硬:“送礼?你指的不会是那坐在马车里的人吧?!你把我们大师兄想成什么人了?我们大师兄从不近美色!请回吧。”堂弟:“不是普通的人,是……慕城只要见了就一定会收下的人。”风远嗤笑一声,走过来一把拉开纱帘:“呵,一定会收下?口气倒不小,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美——”风远声音僵住,动作也僵住:“前……前辈?”连云枝面无表情地垂下眼,指甲却难堪地陷入肉里。正在此时,风奚面容清冷地走了出来:“大师兄让把人安置在修竹院。”风远震惊道:“修竹苑?!那不是大师兄自己的——”风远捂住嘴,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连云枝坐在修竹院卧房的床上,等了慕城整整三个时辰。他从黄昏等到深夜。从焦躁不安地抚着自己的剑,到面无表情地评判屋内的装潢。从想象着慕城会怎样把他打碎骨头扔到乱葬岗,到幻想御兽契约仍能起效而他也能奇迹般逃出生天。好吧,指望御兽契约生效是不可能的。不知道慕城做了什么,连云枝已经许多年没有感受到御兽契约的存在了,甚至刻意查探也查探不到。或许慕城真的是和人结了道侣契约,把御兽契约给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