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最后一点清明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刹那,一股大力猛地抓住她的后衣领!
粗糙的手指如同铁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狠狠地将她从几乎没顶的泥浆中向上提起!
“呃…咳咳!”江烬璃猝不及防,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泥水呛入气管,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她疼痛的肺部。
她本能地挣扎,双脚在泥水中乱蹬。
“别动!”一个极其嘶哑、苍老,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久远的、沉淀的威严。
盲眼的阿嬷!?
浑浊的泥水顺着江烬璃的脸颊和头往下淌,模糊她的视线。
但她能感觉到那双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正拖拽着她,以一种与其年龄和失明状态完全不符的敏捷和坚定,朝着库房一个相对干燥、堆放着大量空漆桶的角落挪动。
阿嬷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仿佛那双灰白的眼睛能穿透黑暗,准确地避开脚下翻滚的泥浆和漂浮的杂物。
她将江烬璃推到一堆倒扣的空漆桶形成的狭窄三角空间里,自己也迅挤进来。这里地势稍高,暂时避开汹涌上涨的泥水。
“呼…呼……”江烬璃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刺骨的寒冷让她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看向身旁的阿嬷。
阿嬷背靠着冰冷的漆桶壁,同样浑身湿透,白紧贴在布满皱纹的额头上。
“谢…谢谢阿嬷…”江烬璃声音嘶哑。
阿嬷没有回应,仿佛没听见。
她搭在江烬璃手臂上的手指却微微动了动,像是在极其仔细地感受着什么。那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库房内,山墙垮塌的轰鸣余音仍在回荡,泥水翻涌的声音如同恶兽的低吼。
雨点疯狂敲打屋顶,出令人心慌的密集鼓点。
库门被死死封堵,外面隐约传来监工们慌乱的叫喊和奔走的脚步声,似乎是在组织人手堵截可能蔓延出来的泥水,却无人关心库内她们的死活。
绝望再次弥漫开来。
就算暂时避开了泥水没顶之灾,被封死在这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彻底坍塌的库房里,又能支撑多久?缺氧?寒冷?或者下一次更猛烈的塌方?
时间在死寂和恐惧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库内翻腾的泥水也终于停止了上涨,维持在一个淹没小半库房的高度,但浑浊的水面漂浮着各种杂物,散着死亡的气息。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盲眼阿嬷搭在江烬璃手臂上的手指,细微的摩挲。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枯瘦的手。
那只手,带着泥污,布满老人斑和劳作的裂口,微微颤抖着,目标明确地伸向江烬璃垂落在身侧的左手。
江烬璃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那只多一指的左手,是她从小被视为怪物的根源,是屈辱的烙印,她本能地想要隐藏。
但阿嬷的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枯瘦的手指精准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抓住江烬璃的左手手腕,将她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阿嬷低下了头。灰白浑浊的眼珠对着那只伤痕累累、沾满泥泞和暗红血痂的左手。
她并没有“看”,而是将鼻子凑近,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的鼻翼剧烈地翕动着,仿佛要将空气中某种极其微弱的气息全部捕捉进去。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
江烬璃僵住了,她在闻什么?是泥水的土腥?还是自己手上伤口血污的锈气?
下一秒,阿嬷的动作停滞。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灰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烬璃的方向。
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迅晕染开来——是难以置信的惊愕,是穿透时光的追忆,是深埋骨血的悲怆,最终汇聚成一种近乎狂热的、令人心悸的激动!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金…金脉……”阿嬷嘶哑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剧烈的颤抖,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漆魂……”
她抓着江烬璃手腕的手,力道骤然加大,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燃烧起了看不见的火焰,死死地“锁”住江烬璃的脸。
“……江家的血脉……”阿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岁月的凄厉与狂喜,在死寂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库房里轰然炸响:
“没绝!没绝啊——!”
“金脉漆魂…江家的血脉…没绝!”
盲眼阿嬷那嘶哑凄厉的声音,如同带着倒钩的冰锥,狠狠凿进江烬璃混乱而冰冷的脑海。江家?血脉?金脉漆魂?
江枫!她那个因卷入“匠籍弊案”而被问斩,最终连累她全家沦为罪奴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