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下达指令,江恒猛地一拽,手链不堪如此大力,链条崩断,海浪声纹被压得弯折,面目全非。冷汗骤然俱下,江恒盯着躺在手心里支离破碎的手链,大喘着气。当手机第三次发出振响,江恒像是才回过神来,打着颤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了好几次,米亚那大喇喇的声音终于传了进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阿恒你睡到这个点呢?快下来吃饭!”“我靠你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米亚打量着江恒那没有血色的嘴唇,不可置信地把没动过的鸡汤推到他跟前,“来多吃点。我靠你这是干嘛了?又做噩梦了?还是想余阿姨了?”江恒夹面的筷子一顿,注射安神剂后这两天昏昏沉沉的,一时竟记不起明天是母亲余艳的忌日。他拗不过米亚,就着喝了口鸡汤,才回话道,“没什么……”“明天我陪你去看看余阿姨吗?”米亚话音刚落,又自言自语道,“不对,咱都回来了,从前都是秦怿跟你去的,让他陪你去吧。”一听见这名字,江恒捏着勺子的手指,却情不自禁地用力得泛红,像是要将它折断一般。“我自己去。”秦怿盯着跟江恒的聊天界面发愣。两人的对话仍停留在前天秦怿的那句道歉上。整整两天了,居然都腾不出时间回句话,今天还是周三休假日。这人两天都不看手机的吗。秦怿有些烦躁地上下滑动着屏幕,可如何折腾,消息仍停留在两天前。打字栏里不断闪烁的光标像在催促秦怿该先发制人,秦怿叹了口气,刚抬起手想准备在对话框里打字,界面上方突然弹来了秦熙的消息。【哥,我请好假了。明天陪你去看余阿姨。】秦怿瞥了眼日历备注,特别日子的标识醒目。从前江雄工作忙,有几回出任务碰巧跟余艳的忌日撞上,江恒母亲家的亲戚习惯在冬至日扫墓,可江恒有机会就想多去见见妈妈。有天秦怿看见江恒敲响自己家的门,湿漉漉地问道,你能陪我去看看我妈妈吗。后来这便成为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与江恒失联的那三年,秦怿也习惯了每逢秋分,拉上秦熙陪自己一起去看看余艳。秦怿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复,秦熙的消息又弹了过来。【诶哟我这脑子,差点忘了恒哥回来了,你俩去吧。】秦怿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许久,又切回同江恒的对话框,仍然杳无音信。卡在这个节骨眼上,秦怿猜不出江恒的态度,贸然提出同行,落得两人都尴尬。踌躇再三,次日秦怿买了一捧白色菊花,独自踏上开往终点站安合岭墓园的列车。上车时窗外飘着细雨,一走出车站,雨却越下越大了。阴雨中的墓园像蒙上一层灰纱,秦怿踏上最后一级青苔斑驳的石阶时,雨丝正顺着黑色伞骨汇成银线。透过雨幕,秦怿望见十五步开外,伫立在余艳的墓碑前那个熟悉的背影,握着伞头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他莫名的一时不敢走上前。目光一动不动,快要把江恒的后背盯出洞似的。眼前的人感觉到身后的炽热,猛地转过身来,当看清来者,江恒拧紧眉毛,冷声道,“你来做什么?”秦怿被这突兀的开场白吓得一愣,紧握伞头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动,伞面随着伞柄的倾斜歪向一边,雨淅淅沥沥落在秦怿肩头,打湿了他的黑色衬衫。“来看看余阿姨。”秦怿强装镇定,停在距离江恒五步之外的安全距离,倾身把白色菊花放在余艳的照片之下。天气预报说今日阵雨,江恒显然根本没看。见着他的刘海都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发丝上挂着的水珠不堪重负,像眼泪般他的脸上蜿蜒。秦怿抬眼看了看江恒,心里疯狂地敲着退堂鼓,还是朝他走去。五步,四步,三步,两步,一步,直到肩挨着肩,黑色伞面刚刚好能将两人笼罩。江恒冷哼一声,“你以为装出这副样子,就能抹掉你做过的事?”天边闪过一道闪电,适时雷声轰鸣。秦怿霎时脑袋里一片空白,怎么突然旧事重提。江恒直勾勾看向自己的眼睛,一如三年前分别那时,空洞得看不出任何情绪。这每每出现在秦怿噩梦中的神情。“你……”秦怿被堵得哑口无言,再如何游刃有余,可有人就是能一把按住自己的命脉。握着伞柄的指节泛白,他瞥见江恒左手腕那条声纹手链不翼而飞,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刺入眼帘。前些日子的点点滴滴顿时幻灭,秦怿却诡异地感觉到安心,好像他们本该这样,“没想过抹掉。你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