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千年轮回,他是否还记得前尘?是否还记得自己向他许下的承诺?他此来,是寻她?还是……来寻他这一世的因果?琼阿措强迫自己压下翻腾心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阁下是何人?潜入鹤鸣山,意欲何为?”整个前厅瞬间安静下来。一片寂静中,那白衣男子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薄唇缓缓向上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那笑容很淡,却如初雪映日,瞬间驱散了他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疏离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尘埃落定的释然。他用带着温和笑意的语调,清晰地说道:“在下……是来寻妻的。”小妖们瞬间炸开了锅,交头接耳,嗡嗡声响成一片。“寻妻?找夫人找到咱们土匪窝来了?”“他夫人谁啊?咱们寨子里有他夫人?”“他该不会……是看上咱们寨中的姑娘了吧?”琼阿措微微一怔,心凉了半截。寻妻?他……他这一世已有妻室?方才所有的激动和期待,瞬间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落落的孤寂。琼阿措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平稳,猛地向看热闹的小妖呵斥道:“我平日如何教导你们的?多读书,多读书!朋友妻,不可欺!你们倒好,把人家娘子绑了,还把人家相公也捆了?简直是丢尽了我们山寨的脸!还不快放人!再给这位公子赔礼道歉!”这一通劈头盖脸的呵斥,直接把所有小妖都骂傻了。厅中一片死寂。众妖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脸上全是茫然和无辜。灰兔妖胆子最小,被寨主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吓得耳朵都耷拉下来,结结巴巴地小声辩解:“寨……寨主……没…没有啊…我们就抓了他一个……没……没看见他夫人啊……”“是啊寨主,”另一个顶着野猪脑袋的壮硕小妖也挠着头,瓮声瓮气地附和,“山下就他一个人转悠,鬼鬼祟祟的,兄弟们只逮到他一个,真没看见还有别的女人……”……只抓了他一个?琼阿措的呵斥声戛然而止。她猛地转头,再次看向石柱上被缚的白衣男子。白衣男子唇角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一丝促狭,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跨越千年的温柔。即使蒙着双眼,琼阿措也仿佛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正牢牢地落在自己身上。“我的夫人……”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悦耳,一字一句,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厅里,也重重地敲在琼阿措骤然失序的心跳上。“是这世上顶好的人。”“亦是……”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愈发温柔,“我千年轮回,唯一所求,心中最重要的人。”琼阿措的呼吸骤然停滞。“她的性子,有些跳脱,偶尔暴躁……”“但我知道,”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珍视,“她内心最深处,却比谁都柔软,比谁都重情重义……”琼阿措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千年前……”卫昭的声音沉缓下去,带着刻骨的歉疚,“我曾孤身一人,在黑暗中,等了她很久很久……”“却终究……还是没能护好她……”“为了相聚,她亦等了我……整整千年。”“如今,”他微微仰起头,面容对着琼阿措的方向,唇角的笑意温柔而满足,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终于能……如愿以偿了。”话音落下的瞬间,捆缚在他身上的捆仙索,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寸寸断裂,无声地滑落在地。卫昭从容地抬起手,解开了蒙在眼上的白绫。一双深邃如寒潭,却又像是蕴藏了万千星辰的眼眸,清晰地显露出来。那双眼眸,跨越了忘川血水,跨越了轮回转世,跨越了千年的孤寂等待,穿越了所有喧嚣,牢牢地,一瞬不瞬地,看向了已然泪流满面的琼阿措。卫昭看着她,一步步,踏过断裂的绳索,走了过来。他伸出手,微凉的指尖颤抖着,拂去她脸颊上滚烫的泪水。“对不起,”他凝视着她盈满泪水的眼睛,声音干涩发紧,“我让你……等了好久。”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威仪,所有的故作镇定,终于在此刻,彻底土崩瓦解。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怎么擦也擦不净。琼阿措看着那近在咫尺,刻骨铭心的眉眼,明明还在哭,唇角却又颤抖着,缓慢扬起。“骗子……”她哽咽着,一拳砸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