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天刚放亮,靠山屯的药田里已经人声鼎沸。
林英蹲在垄间,指尖拂过九叶肺草油亮的叶片,晨露顺着指缝往下淌,带着股清苦的药香。
身后传来陈默的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抱着账本过来了。
“头茬肺草估摸着能收三百斤,黄精蒸晒的火候……”陈默的声音里带着点颤的兴奋,“老刀昨儿夜访,说这批黄精的雾纹比野山货还密,是他鉴过最地道的灵品。”
林英直起腰,额角的碎沾着湿气,望着田埂上排成列的竹筐,十五个妇女举着竹耙,翠花开头喊着号子,耙齿划过黑土的声音像轻快的歌。
“把根须上的泥抖净。”她提高嗓门,“晒的时候分三层,最底下铺松针,中间垫桑皮纸,顶层用竹篾压着。”
“英姐放心!”翠花挥了挥晒得黝黑的胳膊,竹耙在她手里转了个花,“昨儿夜里我带着队里的姐妹把晒场扫了八遍,连颗沙粒都找不着!”
日头爬到树顶时,九叶肺草的淡紫花瓣在竹匾里铺成一片云霞,黄精经过九蒸九晒,表皮泛起琥珀色的光。
林英挑出最饱满的十二根黄精,用桑皮纸层层裹好,又取了半筐肺草叶装进粗布口袋。
“周大夫今儿该到了。”她对陈默说,“让铁鬃去村口守着。”
铁鬃的低吠声刚响,山路上就晃起白大褂的影子。
周大夫背着个蓝布包,额角挂着汗,远远就喊:“林同志!可算赶上了!”
他冲进晒场,布包往石桌上一放,“我带了县卫生所的砂锅,正好煮你这肺草!”
林英递过肺草叶,目光扫过他布包露出的一角信笺。
周大夫像是被看穿了心思,手忙脚乱去捂,却反把三封皱巴巴的信抖了出来。
最上面那封的边角沾着茶渍,字迹歪歪扭扭:
“林大妹子,我家那口子咳血三年,喝了你给的药汤七日,今早吐痰连血丝都没了……”
“这是?”陈默捡起信,指尖微微颤。
周大夫搓着双手,白大褂的口袋里掉出个小本子,封皮写着“临床记录”。
“五日前我把样品带回去,给三个老病号试了。”他翻开本子,纸页间夹着干枯的肺草叶,说道:
“刘铁匠,虚痨五年,现在能挑两担水走三里;王婶子,咳血成疾,痰里的血点子没了;最绝的是赵老憨,他那喘病作时能把床板震得响,昨儿我去看,他正蹲在院儿里劈柴呢!”
人群“轰”地炸开了,李桂兰扶着门框抹眼泪,林建国攥紧拳头砸在石桌上:“姐,咱的药真能救命!”
林招娣拽着林英的衣角,眼睛亮得像星子:“姐,是不是往后咱能给更多人治病了?”
林英默默点头,弯腰捡起那封感谢信,墨迹在阳光下泛着暖黄。
陈默凑过来,看见信末歪歪扭扭的“救命恩人”四个字,喉结动了动:“英英,这是……”
“周大夫。”林英打断他,抬头时眼底闪着光,“县里要是有意向,我想谈采购。”
周大夫一拍大腿:“我正要说这个!卫生所王所长看了疗效,拍着桌子说‘这是宝贝’,可运输得公社批条。”
他从布包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公文纸,“我把流程都问清楚了,得先去公社开‘土特产外销证明’,再拿证明去县医药站备案……”
“我去。”林英转身就走,陈默跟着追上去,被她甩下两步。
铁鬃“嗷”地叫了声,颠颠儿跑在前面。
公社大院的砖墙上还沾着晨露,文书老赵的办公室飘出茉莉花茶的香气。
林英把药材样品和周大夫写的疗效报告往桌上一放,陈默喘着气补充:“这是野生驯化种,经老刀鉴定为灵品上阶,临床验证……”
老赵翘着二郎腿,茶碗在手里转着圈。
“知青搞副业?”他扫了眼报告,指尖敲了敲“老刀”两个字,“江湖郎中的话能当公文?这药材没质检章,没产地证,包装土得掉渣——谁敢收?”
他端起茶碗抿了口,“等你们拿到县医药站的验收单再说吧。”
陈默的脸涨得通红:“可周大夫是县卫生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