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声裹着晨雾漫过药田,林英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九叶肺草刚冒头的嫩芽。
叶片上的露珠顺着指缝滚落,在黑土上洇出个小水洼——这是她用空间寒潭水浇了三夜的成果。
“英姐,招娣说这草能治我娘的咳喘……”翠花蹲在旁边,指甲盖大的嫩芽被她捧在掌心,睫毛上还沾着雾珠,“真能行?”
林英直起腰,棉袄袖口蹭过陈默背着的锄头柄。
她望着十亩坡地翻整得如镜面般的黑土,雾养黄精的种根正从腐殖土里探出米白色的芽尖,像撒了把碎玉:“种下去,三个月后见真章。”
话刚落,山风卷来几句细碎的低语。
林英耳尖微动,那是村东头王二家的声音,带着股子颤巍巍的惊恐:“可别沾那草,我男人说,吃一口断子绝孙……”
陈默的锄头“当啷”一声磕在石头上,他转头时,后颈的碎被风吹得乱翘:“英子,她们……”
林英没接话,她望着五六步外缩成一团的几个妇人,其中王二家的正用胳膊肘捅旁边的刘婶,两人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针,扎在药苗上。
她舌尖抵着后槽牙,喉结动了动,这说法太巧了。
前日刚有十户人家签了药田认养契,昨日活水竹管才通到最后一户,今日就冒出让人断子绝孙的谣言?
“英子?”翠花扯了扯她的袄角,声音颤,“我娘昨天还说要把攒的鸡蛋都拿来当肥料……”
林英突然蹲下身,用拇指指甲掐断一片肺草嫩叶。
草汁的清苦味窜进鼻腔,她盯着叶底的纹路,这是她从空间里挑了七遍的良种,连寒潭水都泡了三日,怎会有毒?
“去把陈哥的本子拿来。”她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记清楚,今天来药田的人,谁问了什么,谁退了半步。”
陈默应了一声,转身时瞥见林英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摸出钢笔,笔尖在本子上悬了三秒,最终重重写下:“二月初八辰时三刻,药田次出现‘毒性’质疑,传播者:王二家、刘婶等五人。”
午后的日头爬上后山,张有财蹲在自家药铺后院的老槐树下。
他掀开竹筐上的破布,半筐黄精在日头下泛着暗黄,其中掺着的几撮黑褐色粉末像撒了把灰。
那是今早他托进山的货郎从县城带的“枯筋草粉”,说是能让人肝脾肿大,症状像中了邪。
“你种金苗,我播瘟种。”他用枯枝拨了拨筐底,黑炭写的“林家药田”四个字歪歪扭扭,“等有人吃了躺倒,看你还怎么当活菩萨!”
竹筐盖合上的瞬间,他听见前堂传来动静。
是他婆娘在喊:“他爹,游医老吴头来了,说要酒钱!”
张有财摸出块袁大头,指腹蹭过银元上的纹路。
这钱够老吴头在酒馆喝三天,够他把“妖草绝户”的话传到每间草房里。
他把银元塞进袖筒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林英那丫头,用寒潭水抢了他的看病生意,又带着妇女们种药断他的采药财路,他张有财在靠山屯当村医二十年,岂能让个毛丫头骑在头上?
当晚,村口老酒馆的门帘被风掀得噼啪响。
游医老吴头拍着桌子,酒碗里的浑浊酒液溅在土墙上:
“我走南闯北三十年,哪见过这种草?叶子尖儿带钩,根须红,分明是勾魂草!吃了的人,轻则咳血,重则……”他压低声音,“断子绝孙!”
王二家的正蹲在门槛边嗑瓜子,听见“断子绝孙”,瓜子壳“咔”地咬碎在嘴里。
她连夜翻出前日签的药田契,用火折子点了,灰烬顺着窗缝飘到院里,落进喂鸡的食槽。
李有田蹲在自家门槛上抽旱烟,火星子把烟杆烧得通红。
他婆娘端着热粥过来,他摆了摆手:“去把英丫头喊来。”等林英踩着月光进门时,他把烟杆往地上一磕:“真没毒?你可别拿全村试命。”
林英站在堂屋中央,影子被油灯拉得老长。
她望着李有田皱成核桃的脸,突然笑了:“叔,明儿早上,晒谷场见。”
二月初九的黎明来得格外早。
晒谷场的石磨上支起三块木板,林英踩着木凳站在中间,身后是三只齐腰高的木盆。
左边盆里堆着九叶肺草的嫩叶,绿得能滴出水;中间盆里是雾养黄精的切片,半透明的质地像浸了蜜;右边盆里的黄精颜色暗,边缘卷着焦黑。
“这三盆。”林英指了指左边,“是我药田里的肺草。”又指中间,“是我药田里的黄精。”最后指向右边,“有人说是我药田里的‘毒药’。”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王二家的缩在最后排,手指绞着围裙角。
“我今天不辩。”林英弯腰抓起一把肺草叶,塞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