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鸢俯身靠近,手指捏住时妄的下巴,迫使他略略抬起脸来与自己对视。指腹下,是时妄有些泛凉的皮肤,他也能感受到对方骤然绷紧的呼吸。宁鸢狭长的眼眸中带着刻意的戏弄:“怎么,犯贱上瘾了?”时妄握着酒杯的手纹丝不动,却能看见指骨微微紧绷。他眼神暗了暗,低沉道:“与你无关。”“与我无关?”宁鸢冷嗤,“你喝这么多酒干嘛?”他的语气压低了几分,似要把对方逼进角落,“是在装可怜吗?想用这种破方法博我同情?”时妄嘴唇紧抿,像是在衡量应不应该回答。最终,他嗓音低哑:“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喝了。”他话音极轻,却在宁鸢心头激起了一阵莫名的烦躁。宁鸢本以为能看到时妄爆发或者反驳,却没想到,自己语言极尽羞辱,换来的居然是逆来顺受。面上是逆来顺受了,两人相蹭的地方却——他猛地一把推开时妄的肩,语带厌恶:“你贱不贱啊?!对着仇人都能硬?”那一下推得不重,但时妄身体原本就因酒劲发沉,被这么一激,肩膀微晃,险些将酒杯碰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是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情绪。宁鸢猛地一滞,直勾勾地看着他。往昔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仙门道子,如今却这样卑躬屈膝的姿态,只叫他莫名地心里憋着火。不痛快!不解气!反而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泛出一股说不出的别扭!宁鸢抓起桌上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重重地将空杯子砸在桌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木桌面轻颤,烛火在晃动的空气里抖了抖,映得宁鸢那双眼里透着的冷厉。“时妄,你真是……越来越让我看不起了。”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呵斥的语气压过去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来的怒气。但话一出口,他就像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他转回到窗边,半靠在榻上闭眼,懒得理会时妄的反应。时妄依旧沉默地坐在原地,盯着那只空酒盏,终究一句都没说。大概是酒意涌上头,他又自顾自满上一盏,仰脖喝干。如此反复,一杯接着一杯,夜色越深,他喝得越多。他只想借这苦涩的酒,狠狠惩罚自己。不知坐了多久,宁鸢感到醉意渐渐缠上脑袋,困顿之中,他听见时妄低声呢喃着谁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带着微微的沙哑。宁鸢。宁鸢。宁鸢。宁鸢。宁鸢闭着眼,蒙住耳朵,心底像被乱麻缠住,仿佛这样就能把时妄的声音从耳朵里挡出去。你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呢喃我的名字?仙魔道入夜时分,小镇边缘的一处僻静角落,云月无光。月色淡淡,若隐若现地映出一座破败的宅院。宅院外围弥漫着一层水波似的淡淡光晕,将整座宅子牢牢笼罩其中。这是一道极为巧妙的阵法,在夜色中透出几分妖异诡谲。一群衣衫破旧、满脸污痕的孩童聚集在院子的中央。他们或蹲或坐,蜷缩在一起,年纪最小的才不过四五岁,年长些的也不过十一二。或许是因为恐惧和寒冷,他们瘦小的身躯不停地瑟瑟发抖,目光茫然而惊惧地四处张望。宅院高处的一座废旧阁楼之顶,檐角的青瓦斑驳,挂着几根枯败的藤蔓。暗影中,宁鸢一袭玄色衣衫微微飘动,半倚半靠,手中一柄细长的折扇轻轻叩在手心。他敛眉望向阵法内的孩童们,神色几分审视。时妄藏在他身后一步之外,敛去浑身气息,微微皱着眉,神色肃然。夜风吹拂他的月白长袍,月光下映着沉静的侧颜,隐隐透出一丝寒意。而小怜站在两人不远处,眼底平静无波。宅院的一隅,几名身着青衫的仙门弟子正在喝茶闲聊。虽是仙门装扮,却并无半分仙人风骨,脸上多了些俗世的圆滑。其中一人抬眼看了看庭院中那群缩成一团的孩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这些小东西天天哭哭啼啼,真是烦人,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送走?”旁边一名弟子轻哼道:“资质好的,自然早送到山门里享福去了。这些嘛……”他嘴角露出一丝轻蔑又冷漠的笑,“宗门又看不上,还能怎么办?”另一弟子低声嗤笑:“资质差的就圈在这儿呗。反正最后都是炼药的药引、双修的炉鼎,要么就是秘法的祭品,别指望还能逃出生天。”“可不是吗,”第一个弟子接话,神情间带着习以为常的淡然,“长老、真人们说了算,咱们底层弟子跟着做事,哪儿敢多问半句?”一旁的弟子压低声音附和道:“可惜了这些小崽子,偏偏还指望着来仙门能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