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你不会做这种事的,对不对?”“够了!”阿离甩开他的手,脱离了他的拥抱。妖怪嘶吼起来,嗓音沙哑又难听,落进他的心底,像一块如山般巨大的石头骤然掉入湖中,将湖水尽数炸开,不留一丝余地。祁渊怔住,“阿离?”“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不过,是你从来没有认清我。”祁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是何意?”“你从未认清我,我也从未认清你,我们分明十分亲近,却像隔了一层雾,模糊不清。”他们互相藏起了从前,用最最纯粹的颜色来伪装自己,一开始,他说他是道士,她说她是狐妖,可他们从开始便忽略了,他从未说过自己只是道士,她也从未说过自己善良、不是恶妖、没沾过血。“阿离不假,季无尘也不假,可除去‘阿离’和‘季无尘’这两个名字之外呢?你是神仙,是祁渊,而我,也不单单是‘阿离’,在被我遗忘的记忆里,我的亲人、朋友,我的责任,我所熟悉的,原本的那个我,难道我要放弃这些吗?”这些日子,阿离的从前如碎片般一点点地拼凑回脑海。她在回忆里看见了原本的自己,那个世界里,她还没有遇见季无尘,那个世界里,她勇敢又无畏,是赫连远口中桀骜不驯的山大王,是方圆百里小妖们的主心骨,她有责任,有理想,她想通过努力让妖族越来越好……她最希望成为的,是横穿山间野林的那一抹自由自在的风,因为有了拘束才能拥有更广阔的自由。她就是风,遨游天地无拘无束的风。但这些季无尘都不知道,季无尘眼中的小狐狸,满心满眼都是他,她可以不知对错,不懂是非,她可以笨拙,可以骄纵,但她必须是绝对善良的,因为道士能放过的,只有善类。像季无尘这种人,看上去明辨是非,其实最是善恶不分,最擅一言断之。现下他要不想承认她的证供,无非就是不希望看见她的不善良,想撒谎罢了。阿离不想让他如愿。“这些,与你弑神有何干系?”祁渊嗓音发颤。“我说了,有仇,有怨,仅此而已。”他也笑,笑得比她更加疯狂。他要他们稀里糊涂的爱下去,要他们继续伪装、戴好面具、藏起优缺点,直到天荒地老。可,那终究不是真正的全部的他们啊!“真正的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从前,真的那么重要吗?”“真正的我就如你现在所见,杀人如麻,为害一方。这就是妖怪,人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妖怪。”“好神仙,杀了我吧。”“要不然,我会恨你的。”小狐狸眯起眼睛,轻松的微笑着。狐仙庙(一)梦境停在此处,止步不前。阿离划开火光后照亮漆黑的密道,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指引,她如今又来到了当初和季无尘……祁渊分道扬镳的地方。岩壁上是一道深而平整的剑痕,百年过去,神息不灭。他还记得这些吗?阿离忍不住想。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你回来了。”一道声音骤然出现在身后,阿离蓦地一惊,回过身去。祁渊抱着上玄剑,语气里没有疑问,只剩隐藏好一切情绪后的冷静。他用了‘回来’这个词,因为在扬州城相遇的妖王没来过这破破烂烂乌漆麻黑的洞穴,来过此处的,只有当年天真无邪的小狐狸。祁渊笃定她恢复了记忆,却不知忆起了多少。浮生镜是个奇怪的神器,下凡之前,他没来得及找桑满问问浮生镜的用法,所以,阿离骗他时,他才像傻子一样察觉不出。两人之间的距离,亦如当年的审判者和罪犯之间。阿离心中是否还留有介怀,她不知道,直至祁渊来到面前,张开双臂将她圈进了怀里,手掌按在她的头顶,一如当年。百年过去,一切都已经随风而逝。“你会怪我吗?”阿离怀抱回去,“早就不怪了。”不远处石子发出被压迫的响声,“我是不是,打搅你们了?”“秋玥?”秋玥站在另一边,神情尴尬地看着因为她的到来而迅速分开的两人。“浮生镜碎了后,镜中神力也随之四散,你的记忆回复有限,所以,就让秋玥来告诉你真相吧。”“阿离,我从前一定没同你说过,我的偶像,是妖主涂山虞。”秋玥微笑着,褪去了当初做山神时的炽热,岁月沉积,在她周身度上了一层柔光。涂山虞。是阿离真正的名字。但是,祁渊或是秋玥,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他们或许都只是认为,她是妖界某个隐藏高手。毕竟阿离有实力弑神,必不是一般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