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间,空旷的脑海里滚过一个问题:祁渊莫非在此守了一夜?心有疑惑,却不敢乱问,怕自作多情。阿离重新躺了回去,似是心有余悸,又像无地自容地开始强迫自己享受被窝里的温暖。七日盛宴的仪式中断,阿离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两日。祁渊也不说话,配合她将一系列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尽数隐藏,他沉默着退了出去,约莫一刻钟,端进来一碗浓郁的药膳。阿离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这回连苦都不抱怨了,但祁渊依旧摊开手掌,一颗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手心里。如同上次,意味不明。阿离接过,撕开糖纸,将糖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滚过一圈后,苦涩的药味似乎真的被甜味盖住,意外清甜。阿离将祁渊好看的面容瞧了又瞧,心中闪过无数少女心事,倏地蹦出了个让她无法坦然的想法。“祁渊?”祁渊闻言抬眸,这双眸子天生一股凌厉之气,如战场上身披金甲的不败将军,少年英气,如待发之箭,直指苍穹。阿离被盯得不自在,逃也似的,眸光往下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是好看的樱红色。想亲。“好苦,还有糖吗?”阿离秀眉轻皱,说话间,祁渊似乎能看见她被药浸得苦涩的舌头。好看的嘴唇微微一笑,祁渊用他那双莹白匀称,修长有力的手接过阿离喝完的药碗,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哪儿买的?”“真想要?”“嗯。”直到高大的身影离开了阿离的视线,阿离才从对方温柔的笑颜中陡然回过神来。她突然伸手去探额头的温度,真烫!定然是身上的被子太厚了!一个杀妖如麻的凡人道士,怎么会喜欢一个杀人如麻的妖怪呢?但是……不喜欢?亲她干嘛?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如果真是,理由尚可。毕竟她当时的惨状,的确惹人怜惜……阿离无可避免的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她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祁渊的态度,在某一刻某一瞬,悄然就变了。另一边,端着空药碗的祁渊碰上了背着药箱的姜满。“师弟!”现在姜满名义上是祁渊请来的大夫。“怎么看上去忧心忡忡的?可是在担心阿离姑娘的伤势?”姜满跟随师门,自小学习相面占卜之术,习至今日,已经能和大师匹敌。门派长老常常夸赞说,姜满是百年一遇之奇才。他很年轻,二十五年前半生都耗费在昆仑山的大雪里,不问世事。夜观天象,也总得奇闻,看得清命运,不被既定的命运所困,为人自然就开朗乐观。“无事,劳师兄挂心。”“这是要去哪?”祁渊的眼神闪了闪,依旧如实说道:“买糖。”姜满会心一笑,连连‘避嫌’,抱着药箱笑着走了。雨过天晴,祁渊走进了一家蜜饯铺子,买了一袋山李蜜饯。记忆里,阿离不爱吃糖,总在怀里抱着一袋蜜饯。阿离最爱吃的是青梅,但二月不产青梅,存放了许久的梅子不够新鲜,于是祁渊只好退而选其次,挑了一袋蜜汁山李。甜的,能解苦。归程,祁渊总想起百年之前,像是偷来的时间,只他一人知悉。他曾是喜欢她,但,那又怎么样?百年之前,他的真心,不也只换来了对方的决裂和背叛吗?现在呢?她却已经不认得他了……或是说,她早已不认得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她把他当成什么了?说走就走,说忘就忘……不过忘了便忘了吧,爱不得,怨憎会,这才是他重新回来的目的。他想让她后悔……但好似,最先后悔的人是他。祁渊带着那袋山李蜜饯返回时,姜满已然交代好一切离开了,床头上留下了几瓶效果极好的金疮药。祁渊开门进去,看见了正一脸痛苦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上药的阿离。原本瘦小的脚踝拜花月楼所赐不知红肿成了什么样子,阿离抱着它,鼻尖一抽一抽的,眼尾红红的,用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努力应对。但还是痛,上药变成了目前最困难的事。阿离注意到杵在门口的祁渊,像是突然发现希冀的将死之人,用带着柔弱的哭腔的嗓音向祁渊喊着救命。管他喜不喜欢我?这么好看的人总在面前走来走去,身为一只合格的狐狸精,无论如何阿离都不可能不心动!总而言之,阿离总算在枯燥乏味的使者生活中找到了乐趣。正值青春,血气方刚的祁渊自然是可以抵住诱惑的,他抽步而来,实打实的将阿离的伤口打量了一番,发现确实很严重,这才将手里的蜜饯放下,搬了个凳子坐在阿离面前,揽下了涂药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