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里,一进屋,就感觉屋内潮湿得厉害,让人很是难受。屋里的窗户开得很小,也就是为了能透透气而已,要是开得太大了,连糊窗户的纸都糊不起,毕竟这家里的条件实在是太困难了。
灵巧儿心里暗自想着:“我从小在城市里长大,要是让我长期住在这么小又这么潮湿的屋子里,我怕是真的活不下去,这日子可太难熬了。”
灭世之雪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小串钱来,递向王老六,说道:“老乡,这是三十文钱,还望你能帮忙给我们做些吃食,我们实在是饿坏了。”在这样的地方,就算吃顿好的,顶天了也花不了六文钱。毕竟在天下太平、老百姓日子好过的时候,一斗米才六文钱,虽说现在连年征战,物价是涨了些,可一斗米也用不了三十文钱。
灵巧儿心里明白,灭世之雪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还是可怜这一家人的艰难状况,所以才拿出这些钱来的。
王老六见状,赶忙摆手,哪敢收这钱,他连连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二位娘子能来我家借宿,那是看得起我王某人,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钱,这可万万使不得。”
灵巧儿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强行把钱塞到他手里,说道:“王大哥,你就别推辞了,你看你家里这情况,我们哪能白吃白住,你就收下吧,也好去买点吃的,给孩子们改善改善伙食。”说着,还不时回头看了灭世之雪一眼,心里想着,这人看着冷冷淡淡的,没想到心思还挺细腻的,知道给多了怕让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三十文钱不多不少,既能帮这家人改善几天的伙食,又不至于让他们一下子滋生出奢靡浪费的想法,这分寸把握得挺好的。
内屋里面,老太太和女主人听到外面说家里来了客人,都想着出来看看。只是老太太眼睛看不见,行动不便,王老六的妻子也是身体虚弱,下不了床。王老六听到老母亲的呼唤,赶忙进屋去搀扶着她,慢慢来到了正房里。
灵巧儿瞧见老太太来了,连忙站起身来,以示尊敬。灭世之雪一开始倒是没反应过来,她自小接受的教育里有着明确的阶级概念,按道理来说,老太太见到她这样的身份,那是得行跪拜礼的。不过见灵巧儿朝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赶忙站起来,也算是表达一下敬意。
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下后,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灵巧儿聊起天来。
王老六又听到妻子的呼喊声,便又连忙进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妻子也来到了正房里。
灵巧儿一看王老六的妻子这模样,就知道她这是长期营养不良,身体才变得如此虚弱的。她赶忙又作势要上前去搀扶,见妇人已经稳稳坐定了,这才停住了动作。
再看这屋里的椅子,都是用各种树木的树干做的高腿椅,制作工艺也简单,就是拿锤子钉制而成的,那中间的椅子面,也都是把树干削平了就做成了,看着十分简陋。
那妇人出来之后,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虚弱地说道:“听闻家中来了贵客,还是两位女客人,我这贱妇人本不该出来见人的,只是想着这礼数不能缺了,才强撑着身子出来见一见。只是我这身体实在是不中用了,没办法给二位贵客施礼了,还望二位娘子莫要怪罪。”
灵巧儿赶忙站起身来,脸上满是诚恳与亲和,说道:“大嫂子,您这话可太见外了,我们本就是路过此地的,多亏了老六哥心地善良,愿意收留我们,这才让我们有个落脚之处,那是我们运气好,遇到了好人呐。您就算不出来见我们,我们歇一歇,润润嗓子之后,也是打算要进去拜见您的。”
灭世之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灵巧儿,心里暗自感叹,果真是丫鬟出身,这待人接物真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亲和得很。
那妇人听闻,脸上露出慌乱又窘迫的神色,赶忙说道:“哎,这可万万使不得,贵客这般厚待,可真是要折煞我这贱妇人了。您二位一出手就是三十文钱呐,我这贫寒之家,哪能拿出与之相称的食物来招待二位,还请两位娘子把钱收回去吧,不然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灵巧儿笑着摆了摆手,扭头看向灭世之雪,说道:“大嫂子,您别担心,这三十文钱对这位小娘子来说,真算不得什么。她,可是有钱得很,别说是三十文了,就算是三百文、三千文,那也是拿得出来的,对吧?”说完,还特意朝灭世之雪递了个眼神。
灭世之雪听了,不禁冷哼一声,说道:“那可拿不出来,你可别乱说。”
王老六见这两人是真心实意没什么架子,心里满是感激,当下也不再推辞,连忙拿着钱就往村子里面走去,想着去看看谁家有多余的食材,好买一些回来招待客人。毕竟人家都拿出三十文钱给自己了,自家平日里吃的那野菜粥,实在是拿不出手去招待人家。
灵巧儿心里明白王老六的想法,也没去阻拦他。她暗自苦笑,心想自己在原来的地方,什么时候吃过野菜粥,到了这儿之后,不管多好的食材,吃着都觉得没滋没味的
;。说起来,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每顿饭都只能算是勉强对付着吃一口罢了。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那些六花八门的调味料,虽说知道那些所谓的“科技调料”吃多了不好,可架不住它们能让食物变得好吃,现在没得吃了,还怪想念的,就只能把那些当作慢性毒药,偶尔在心里想想了。
王老六一走,屋里就剩下几个女人,便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聊着聊着,话题就扯到了这家人以前的日子上。
那妇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想当年,我们家以前还是能勉强吃上饭的。六年前呐,从北方来了一伙人,路过咱们村子的时候,有几个人受了伤,生了病,走不动路了。于是他们的同伴就把这几个人留在村子里疗养了。过了大概半年的时间吧,那几个人的身体就慢慢好了起来,接着他们当中有两个人就离开了,剩下了三个人还留在村子里。这三个人呐,刚开始的时候还挺不错的,经常会帮着村子里各家各户干些农活啥的。”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后来,县里有司衙门派人来考察,要选里正,那来考察的公务人员就住在这三个外来人住的地方了。等他们回去之后,就选定了如今的里正方有山来当这个里正。”
老太太在一旁也跟着搭话道:“这方有山刚当上里正的时候,头一年做事还算可以,基本上都挺公平公正的,大家伙儿对他也还挺满意的。可后来,他就在村子里找了块地,盖起了自己的宅院。又过了一年,县里有司衙门还是让他继续当这里正。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越来越嚣张跋扈了。”
说到这儿,妇人的脸上满是无奈与愤恨,继续说道:“他把村子里那几个游手好闲的人都聚到了一块儿,谁要是不听他的话,白天的时候他倒也不怎么着,可一到了半夜,就带着那些人跑到人家家里去打砸东西,有时候狠起来,甚至还放火烧房子,真是太缺德了。”
灵巧儿听着这话,脑海里浮现出村子里那些房子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太,您瞧瞧现在这村子里的房子,再看看地里的庄稼,我倒是觉得,这水可比火更难缠。”
老太太听了,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说道:“贵客莫要见笑了,这房子虽说看着破旧,可建起来倒也不是特别难事儿。”
老太太缓了口气,又接着讲了起来:“这方有山当上里正之后,起初对和他一起留在村子里的任叔铜和闫雪铁两人还挺照顾的。他们三个人,也都在这村子里娶了媳妇儿,成了家。可后来,这方有山娶了媳妇儿之后,又看上了任叔铜的小姨子。那任叔铜的小姨子嫌弃方有山年纪大,再加上方有山这人平时在家里还经常打骂自己的媳妇儿,所以任叔铜的小姨子就更不愿意了。她,从小就是跟着姐姐长大的,家里的父母都不在了,哥哥又嫌弃她光吃饭,干活也不利索,她没办法,就只能跟着姐姐和姐夫过日子了。这任叔铜,心眼儿挺实诚的,对自己的媳妇儿和小姨子那是没得说,好得很呐。”
“这方有山,好几次让任叔铜出面去劝劝他小姨子,可任叔铜不但没帮他这个忙,还跟他翻了脸。从那以后,方有山就和任叔铜彻底决裂了,闫雪铁,本来就和任叔铜一样,看不惯方有山当了里正之后的那副做派,所以他们两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相处,可都跟方有山不再走动了。”
妇人接过话茬,继续说道:“这方有山后来,竟然强行把任叔铜和闫雪铁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那些优良田地都给抢走了。打那以后,他在村子里更是变本加厉地抢大家的地,谁要是不服气,他当场就让那些打手动手打人呐。到现在,这方有山在村子里简直就成了活阎王了,大家都怕他怕得不行。之前就有一家,因为地被他抢了,那家的男人气不过,结果被打得脑子都傻了,那家的女人伤心绝望,一气之下就喝毒药死了,多可怜呐。”
灭世之雪听到这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脸色一沉,手握住腰间的仪刀,“噌”的一声就把刀抽了出来,站起身来,气愤地说道:“这个方有山如此恶行,简直天理难容,我这就去把他杀了,也好为民除害!”说着,提着刀就要往门外走去。
灵巧儿赶忙伸手拉住她,劝道:“先别急,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咱们得从长计议才是。”
老太太见状,又接着往下说道:“我们家的那片良田,也被方有山给强行霸占去了。有一天呐,他还带着一个道士到我们家来,说我们家这块地犯了风水,会给整个村子带来灾祸。然后就说,这个道士要在这儿做法事,得做七七四十九天呐,而且做完法之后,这地还得静置三年,三年之后才能接着种地。您说说,咱们这山村的地,本来每家就没多少,虽说这些地都是祖辈们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不用给地主交租子,可朝廷那边还有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这三年要是不种地,我们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继续说道:“那方有山就给我们划了一片临时用地,让我们先在那边种着庄稼,还说等三年之后,再把
;原来的地还给我们。至于那些苛捐杂税,他说他可以去跟县里说说,能给免了就免了。我们当时一听,想着要是能免税,那可不就是种多少庄稼收多少庄稼嘛,也就答应下来了。哪知道后来种地的时候才发现,那块地的土质太差了,根本就种不出什么庄稼来,只能种点儿不值钱的草药,而且产量还特别低。”
“打那以后,家里没什么收成,没东西吃,就只能去挖野菜了,时间一长,一家人就都因为长期吃野菜粥,身体变得越来越差,营养不良了。”
说到这儿,她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庆幸,说道:“不过还好,这山里虽然种地挺麻烦的,可也有不少好东西,像野鸡、野兔啥的。我们家老六,还算有点儿本事,一年到头的,也能猎获到一点儿野味,拿去换些谷物、麸皮之类的东西回来,这才勉强让一家人活到现在,没被饿死。”
“可现在,我们家原来的那片良田,早就成了方有山的了,他现在根本就不承认之前说过的话了,还狡辩说,如果我们家不同意换地,为啥在他给的地里种庄稼,您说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灵巧儿听着听着,脸上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心里暗自想着:“这种人渣,本来我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可要是这些事儿都是真的,那我还就非得管管不可了,绝不能让他继续这么为非作歹下去。”
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其实,今年这村里根本就不缺水,可那方有山却借口说村里缺水,实际上就是想霸占我们家这口井。一来,这口井是甜水井,水又清又甜的;二来,这口井就挨着我们家以前的地,以前我们家种地的时候,地和井连着,浇水方便,不用靠天吃饭。现在方有山把地抢走了,还想着把井也占了去,这样他就能随时灌溉他抢去的那些地了,这人的心可太黑了。”
经老太太这么一说,大家心里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人扯着嗓子大喊道:“这可如何是好啊,贵客……我……钱……钱被抢了……”那声音里透着绝望与无助,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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