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愣地看了会儿天花板,好不容易把梦里的东西消化完,掀开被子坐起来,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软乎的,热乎的。他不信邪,从果盘拿起削水果的小刀,毫不犹豫在手背上拉了一刀。伤口很浅,殷红的血顺着皮肤纹理蛛网般缓缓漫开。真蠢,从小到大受过多少次伤,也会生病,如果跟常人有一丁点儿不一样,早看出来了!“当啷”,小刀九那么被扔回到果盘里,上面的血陈唐九也没管。这也不代表什么,三火不也是纸人吗?他也会流血来着。傀门的傀术就是厉害,假人都跟真人一样。不对啊,钟燊当年都死了,钟家怎么会有后人呢?陈宁烛的后人都是木人变的,那钟燊的后人……是什么?陈唐九忽然毛骨悚然。对呀,听说过师祖钟燊祖籍山西,可一直也没听说山西还有人,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钟家?钟燊都死了,看样也不曾娶妻生子,哪来的后人?钟三火……钟……燊?!他听到院子里有细微的动静,还偶尔夹着喵喵叫声,猜他又在喂猫,就推门出去找他。三火背着个褡裢,是副要出远门的打扮。门一开,他自然而然地侧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专注喂猫。样子很冷漠,但看不出生气来。昨晚陈唐九强行亲他那一下,就好像院墙上那些猫儿,平时乖乖顺顺,偶尔闹个小脾气,虚张声势地亮爪子,勾住主人衣服撒泼打滚儿,主人气虽气,也只能宠着。陈唐九盯着他丰神俊朗的侧脸,一动不动,脑子里不断翻腾着方才的念头。三火喂光了手里的肉干,拍拍手起身,转身就要走。陈唐九嘴里脑子快,脱口叫住他:“你到底是谁?”三火回身,仔细打量他,似乎在思量他话里的含义。“你……你是师祖吗?”三火目光一凝,转身就走,从袖子甩开的幅度来看,他十分生气。陈唐九目送他离开,忽然狠狠拍了一下自己额头。乱了,全乱了!他怎么可能是钟燊呢?钟燊连魂魄都没了,无论五大玄门中的哪一门,都不能让一个无魂之人再活上百年!况且,钟燊的牌位也有,棺椁也有,说明他早就死了呀!那三火自称钟燊的后代,为的是什么?假冒傀门后人,留在自己身边吗?难怪一直不让自己喊他“钟三火”呢!原来人家根本就不姓钟!这事打一开始就是个阴谋,自己被耍的团团转!他茫然站在原地,直到云层飘走,太阳直射到他身上,晒得发烫。院子里静悄悄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连来讨饭吃的十几只猫都溜走了。前院忽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救命啊,救命,是陈掌门家吗?死人啦,快救命吧!”隔壁小院有人踢踢踏踏的跑到前面,应该是陈岸。陈唐九就那么穿着睡觉的衣裳,脸也没洗就去了前院,他的心情还没缓过来,像是具行尸走肉,脑子还是不怎么转。陈岸急匆匆从堂屋出来,差点在转弯处撞到一起。“少爷,来了个人,说家里头闹鬼,请您去帮忙呢!”陈唐九不太想去,随口问:“哪的?”“城外纸扎铺子,听意思,就在苏少爷家老宅那一片儿。”陈唐九愣了少顷,才慢吞吞反应过来,看了屋里一眼,果然看到了个熟悉的人。是上次找上门的汉子,诬陷他们偷纸人的那个。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八成是上次自己造的孽。“干活儿”没干利索,很容易遭反噬,当时自己这伙人撤的倒是快,给那边儿留下个烂摊子,普通人哪经得起这个,这几天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他赶忙敛了敛心神,进屋问情况。那人一见陈唐九,一愣:“是你?”纸扎铺的伙计是从别人口中听说,城内礼砌巷有户姓陈的,降妖除魔很厉害,才一大早赶过来。没料到,自己居然早见过大名鼎鼎的陈掌门。他慌慌张张起身行礼:“陈掌门,我见过您,就前几天,您记不记得?”“记得,出什么事了?”“那天不是说有人夜里偷纸人吗?我是真真儿的看见了,所以才冒犯了您,但其实,其实不是那回事!”陈唐九点点头,心说,其实就是那回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吧!”纸扎铺的伙计叫和美,跟他五大三粗的外形不太相配,他有个弟弟叫和顺,是他们铺子里的匠人,这回出事的就是他。就在他们找上苏行家的那天,夜里纸扎铺子闹了鬼。那天正好有批临时来的急活儿,临县的大户人家要童男童女各十个,三天后用,和顺和另外一位纸扎匠不得不连夜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