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没处去,干脆继续去蓬莱找到棺材,再帮他送回山西钟家,全当游山玩水也好。这次陈唐九不着急赶路,花了将近半个月才到蓬莱。在县里打听到了信儿,说东海头是东北郊区一大片断崖,离县城有好几十里路,平常没什么人往那边去,有一户是姓关,家里二十多口人呢,不打渔不狩猎,但过得还挺殷实。靠近海边,总觉得鼻子里湿乎乎的,陈唐九动不动就打喷嚏,就想早点办完事离开。现在是中午,几十里路,算来天黑之前妥妥赶到,就匆匆买了几个肉包子上路。车轮碾着林间碎金似的阳光,油亮的松针不时扫过车顶,秤砣心情舒畅地哼起了小曲儿。陈唐九倚着车厢里的织锦昏昏欲睡,马车的銮铃叮叮当当的响,不断掠过车窗的树影催得他眼皮发沉。拐过一道急弯,秤砣突然不唱了,激动地嚷嚷:“少爷快看,海,海!”陈唐九打起了精神,掀开窗帘,果真看到斜前方一望无际的深蓝,和上空成群翱翔的海鸟,更远处是一片云雾,说不定住着仙人。他自嘲:真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又立刻想起另外一个土包子。三火要是在,看见这么壮观的海,还能维持住他那稳如磐石的表情吗?海风裹着咸腥气弥漫在四周,陈唐九扒在窗户上看着海面由金黄转为暗红,忽然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又赶紧把窗帘放下了。窗外渐渐暗下来,车辙碾过碎石路的声响时大时小,走着走着,车停了。秤砣打颤似的说:“少爷,咱,好像迷路了……”陈唐九探出脑袋,问秤砣:“怎么回事?”“这棵歪脖儿松咱们见过三回了!”秤砣紧紧攥着缰绳,“你看,树杈上挂的破渔网……哎哟我去!”话音未落,林子里黑压压腾起一群鸟,蹭着马车顶棚飞过去,吓了秤砣一跳。太阳的最后一缕光消失在海面,松林间不知不觉浮起青灰色雾霭。陈唐九也觉着瘆得慌,皱着眉吩咐:“贴住悬崖走!”秤砣的鞭子悬在半空:“一直贴着的啊,就那么一条路……”陈唐九仔细看了看地面,朝林子里一指:“看那条车轮印!”秤砣傻眼了。林中泥地上分明是他们的马车印,可他从没往林子里赶过车啊!“少,少爷,咱们是不是遇鬼打墙了?”“嗯。”陈唐九往后一靠,捏起口袋的乌沉丝,“这回你往树林里赶试试。”“哎,好嘞!”少爷开口,就有主心骨了,秤砣用力抽马屁股,马车就轰隆隆进了树林。马蹄踩上树林深处的腐叶堆,哗啦,哗啦,林子里的松涛却渐渐安静下来。秤砣死死攥住缰绳,眼睁睁看着周围树影里浮起密密麻麻的萤火虫,一亮一灭的还挺好看,仔细分辨,竟然是无数绿油油黄澄澄的鬼火。“少爷……有,有有……是鬼火啊……”秤砣的嗓音抖得比铃铛还碎,囫囵话都说不出来。陈唐九掀帘的刹那,正撞见三只皮毛油亮的畜牲从月光底下蹿了过去:“屁的鬼火,是动物,活的!”秤砣还是抖:“那,是狼啊?还是兔子啊?”“少废话,赶紧走!”陈唐九将乌沉丝缠在腕上,忽然想起了自己爷爷的爷爷陈在得。《傀门大事记》上说,他当年把棺材丢了,究其原因,就是家跟前儿整天被动物骚扰,不得不去城里躲风头。秤砣用力抽打马屁股,可它却怎么都不肯往前走了,在原地踢踏着步子,焦躁地用鼻子往外喷气。蓦地,林间飞出无数绿眼蝙蝠,铺天盖地朝他们扑来,陈唐九眼疾手快地把秤砣拉进车厢,用小凳子压上门帘。车厢被蝙蝠撞得乒乓直响,秤砣哭唧唧地扯住陈唐九的袖子:“少爷,这可咋办啊!”陈唐九也头疼,手里的乌沉丝毫无反应,说明这些都是普通的蝙蝠。但都鬼打墙了呀,是不是说明,搞自己的邪祟比乌沉丝厉害的多?那不是完蛋了?“刺啦”,车帘忽然被撕开了口子,两只蝙蝠扎进来,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着想要出去。陈唐九手忙脚乱也按不住它们,眼看口子越来越大,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秤砣,拿东西跑!”他好不容易捏住一只蝙蝠,见秤砣没听明白,喝到,“马车不要了,赶紧跑,分头跑,蓬莱县会合!”秤砣哭了:“可是外头有狼啊!”陈唐九一脚把他踹下车:“在这也是等死,别回头,一直跑!”莫名的,他感觉这些畜牲是冲自己来的,或者说,是有人冲傀门来的,就像当年对陈在得一样,分开跑的话保不齐秤砣还能安全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