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牵着母亲的手,垂头丧气地走热闹的街市上,另一只小手,捶向他耷拉着的小脑袋。若非有身旁的女人相伴,小男孩的背影真真是落寞而让人生怜。站在房檐下石柱后的叶青盏,听到这难过的语气,想抱抱他。好在面容姣好的女子伸手揽住了那只苛责的小手,弯腰蹲在男孩的前边,捏了下他的小脸,道:“怎么还自己打自己呢?”“我觉得对不起娘。”小男孩仍低着头,“爹走得早,娘一个人拉扯我长大,夫子说我学不会就是在浪费娘辛苦挣来的血汗钱,我……”女子抬了下男孩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又道:“那你用功学了吗?”“我……”男孩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言。柱子后的叶青盏瞧了眼身边一言不发但看得认真的少年,又看向那个堪堪才到她母亲腰边的男孩,知他此时为何欲言又止。小男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双目周围却有一些青黑。她想,这孩子许真地认真学习课业,但效果甚微。用功之后的结果不尽人意,用功的过程便难以言说。说了,谁人信呢?女子注视着小男孩良久,细指抬起,指着他双目周围的那圈青黑,佯装生气道:“昨夜,娘让你去睡,你真地睡了吗?”小男孩猛地又抬起了头,睁大了双眸,在他母亲的略微严肃的神色中,老实道:“没有,功课没做完,不敢睡。”女子听着,笑了声,轻刮了下他的鼻头,问:“还有呢?”男孩沉默了片刻,在母亲的笑意中,小声道:“看了半宿娘为我画的兵器册。”“你呀!”女子站起身,重新牵起男孩的手,边走边道,“以后白天看,晚上就要好好休息。”“好。”两人的身影向前,在街头的一处铁匠铺子停下。男孩大大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溅起火花。悄悄跟上去叶青盏,听着旁边的明澈低语:“原来,那书册是我娘亲手画给我的。”……小明澈的梦很乱,四溅的火花中,两人一鬼,走马观花地了解了许多。这女子人称阿水,确实是个温柔如水的人,丈夫因病离世,独自抚养明澈。写得一手好字,靠抄书为生。因为脾气温和,写的字又好又快,阿水闻名于昌洛一些爱舞文弄墨收藏字画的名士豪绅。然,天妒英才。梦境中,五年不过弹指间。阿水对镜,一点一点擦去脸上的红妆,露出的面庞苍白而虚弱。枯瘦的手指将桌上的帕子攥得发皱,阿水的目光越过妆奁,看向窗外。白狐道人就在窗边。位于阿水背后,藏在结界中的两人一鬼,面面相觑。床榻上传来平缓的浅鼾声。“道长,你来了啊。”阿水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断了的丝线,无力而苦涩,“这几日还要谢谢你,愿意陪着明澈,护着他。”阿水所说之事,叶青盏和闻故在明澈的梦中,也看到了。昌洛多贵人,对孩子的养育看得重。一些孩童许是受了家中风气影响,半大点,便仗着自己“渊博”便睥睨灵智未启的同龄人。明澈因为学习功课慢于他人,又常一脸痴笑,被一些邻舍的孩子,喊作“傻子”“呆子”,更有甚者,会对他拳脚相加。狐狸博士,从那些孩子的手中,救下过明澈。明澈将他当作好人,阿水也是。结界中的两位鬼渡,却不这样觉得。“道长,阿水有的,您可尽数拿去,只求阿水走后,您能照顾好我的孩子。”病中人之托,多寄深信之人,可——一个致使数百位孩童畸形的人,真的值得托付吗?叶青盏朝窗外看去。白衣道袍的狐人,双手并拢于袖中,颔首。阿水笑了,仿佛了解了一桩心事,又转身看了眼床榻上安然于梦中的少年,带着唇角不变的笑,闭上了眼。狐狸博士穿墙过,指腹点于她的眉心,金色圆珠自额间引出,被他收进了袖中。叶青盏心道果然,这狐狸怎可能无缘无故帮人忙呢?阿水成了一具白骨,倒头在妆台上。明澈在结界中,咬着胳膊,留下泪来。叶青盏静静看他一眼,又望向床榻。榻上的少年,眼角也有了一道深重的湿痕。梦境碎了,抱着书册的明澈醒了。叶青盏慌忙操控结界,让几人落在了窗台上。小声道:“这结界有时限,我们得快些回客栈了。”闻故向她点头,明澈擦干眼泪,“嗯”了声。掌心生花,落地成莲。三人隐在欲碎的结界中,盛着墨莲返回客栈。客栈中中毒的众人,仍旧昏睡在床榻上,青肿的胳膊却慢慢消瘦了些。自知无能为力,叶青盏拉着闻故和明澈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