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闻故不过是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那满身的黑雾,疼起来就吐血,会是他自己的选择吗?她想知道他的过往,亦如想忆起自己的曾经那般。这也是,自己选择相信闻故的原因之一。而另外的原因,是她觉着,每一个幻境之中,幻境之主与她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与闻故亦是。叶青盏想,她与闻故,许是有因果的。闻故的背影,同她那日于梦中,坠入深海之时看到的幻影,很像很像……起初,她不过是遵着谪仙的叮嘱,“笑”着对闻故。后来见他一脸的病气,每每被阴煞折磨到心痛吐血,自己亦有些难受。墨芷的幻境中,闻故更是以己之力,操纵怨艾满载的阴煞,护了锦绣山庄的所有绣娘,又随时留意着她。自那时起,对他的“笑”里,真心有几分,假意又有多少,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叶青盏想不通,低首将脸埋在了环起来的臂腕中。这时,有人跨进了门中,叶青盏闻声抬起来。“张管家,您回来了啊?”张三让看到贵客坐在地上,脚底走得更快了些,忙扶了一把叶青盏,道:“真是麻烦您了,日日守在员外身边。”叶青盏摆手,正要说些什么,张管家又先她一步道:“叶员外老朽看着就好,您快去看看东方先生,他……”一时忘了要说什么,叶青盏看了一眼床榻上睡得酣然的叶员外,转过头忙问:“他怎么了?”东方先生交代过不能向他的夫人多嘴,可他一个人待着实在让人不放心。为了先生的安危,恕难从命。张三让心一横,道:“先生救了很多人,病倒了。我同许公子合力将人送回了府,又不让让人守着他,眼下正一个人躺在榻上。”话音未落,叶青盏挽住张管家的胳膊,焦急道:“麻烦您照看着我爹,他的热病已经退了,只是夜间时想饮水,辛苦您为他倒杯水。我去看看夫君。”说完,她便提着裙摆跑出了东屋,未注意到张三让满脸的惊愕。叶青盏匆匆跑到了二楼的厢房中,推开门便看到四处流窜的黑气,如同蛛网一般,布满了整间屋子,比在红尘客栈初见时,还要多,还要浓,还要乱。就像,不受控了般。这些黑雾见看见了她,就像是饿狼看到了美味的羔羊,争先恐后奔涌而来。又像是千万条绷紧的韧弦,缠上了她的腰,扣住了她的手。不痛,却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眨眼间,叶青盏被阴煞带到了床榻上,缚着她的千万条黑弦骤然松了开,又如黑绸纱幔,将这方天地拢了起来。嘭——门关上了。直起身子坐正后,叶青盏揉着手腕,看清了此时躺在床榻上的人。闻故紧闭着眼,肤色惨白,脖颈处的青筋跳动得格外显。往上看,唇色也近乎浅白,眉宇间尽是疲惫,蹙起的长眉,仿佛总也舒不平似的。叶青盏手抚了上去,轻揉他的眉心。“闻故,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些什么?”叶青盏掏出手帕,一点一点拭净他额上沁出的冷汗,“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护住了阿桃奶奶、春桃,还有我爹。”“原来阿桃奶奶的心结就是想知道是谁杀害了春桃。她看到那些杀手飞的暗箭,和她生前在我家捡到的一样。”“春桃奶奶说,她卖鞋时遇到一个戴着面具的狐狸道士,他买了一双虎头鞋,给钱时,一对上他的眼睛,奶奶说她头就晕了。清醒过来时,便走到荒野外,除了脖子上挂着的那双鞋,什么都没带着。”脸色一片煞白的少年,躺在床上静静地。叶青盏探了探他的鼻息,叹了口气,接着自说自话:“你说那只狐狸到底要干什么啊?怎么哪哪都有他,还有,我给你说,那狐狸和县令金霄两个反目了。对了,金霄就是那个自诩‘金蝉’的大人,你不知道,我今夜还看到他俩吵架了。他俩吵架了可真好,我们都不用挑拨了……”一滴泪落在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上。叶青盏抬手抹掉。“你、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幻境中你就不爱说话,还经常做一些很不合时宜礼节的事,趁我睡着亲我……这些我、我都可以原谅你,你别不跟我说话啊。爹爹病了,娘又不知所踪,谪仙说走就走,我就只剩你了。幻境中你话虽少,可我问的,你都会答。你现在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为什么啊……”泪珠如落雨,滴在软塌上,碎成一片悲伤的花。几日不见,堵在心口的人成了这副模样,叶青盏一看到便想哭,忍到此时,床上的少年仍不见一点苏醒的动静,终究没能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