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中有人报官,官府来人查验了一番,仵作验过之后说是并无人加害的痕迹,就是被活活烧死的。怕惹祸上身的村民们,一齐道,说这叫花子自己动了燎疳的草堆,移到了旷地。在这之前,他们便回家了,并不知晓后来发生了何,又塞给官府衙役一些钱财。本就是乞丐,又烧成这样,无法验明真身,官差们便草草结案,以自杀定论,又叫村民们一起埋葬了她,走之前又将钱财还给村人,说是去给她买口棺材。叶青盏和闻故带着墨知,装作云游路过的侠士,来到村民身边,帮忙掩埋楚墨芷的尸体,算是送她最后一程。一位方脸的村民道:“你说咱们丰华县附近,最近怎么老死人。”身旁铲土的塌鼻青年也道:“对,也不知怎么了,先是听茶花村有家猎户去金家,当着城里的人面把那霸王金瓘从头到脚骂了一通,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一遍,被那恶霸活活打死了。”话落,叶青盏和闻故相视一眼,看向墨知,后者紧紧盯着说话的两人。“你猜怎么着,当天夜里,金瓘便死了。”周围人齐齐抽了一声冷气。青年接着道:“听说死得那叫个惨啊,从头到脚没一块好的。平日跟金少爷一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几位公子哥,那夜过后,也一个个像是下破了胆,变得疯疯癫癫。”“有云游经过丰华县的修士道人说,金家是被恶鬼缠上了。”那青年有铲起了土,道,“那恶鬼不是别人,就是被活活打死的猎户楚乐天。”终于听全故事的众人,脸上似是了然。方脸的大哥又问:“我听说楚家不是有个身带异香气的姑娘么,怎样了?”那青年想了想,道:“许是被金恶棍杀害了吧,不然楚乐天也不至于破罐子破摔一般,不要命似的去骂他,不是自寻死路嘛?”楚乐天如何死的,叶青盏在偷听她与云姨娘密谈时便早有预料。那夜,他在房中对云烟说:“我这副病躯,活着护不好我的女儿,死了,哪怕成了厉鬼,也要把伤墨芷之人,拖进地狱!”原来并非戏言,他真的做到了。闻故想起他离开楚家前,对楚乐天所言,让他莫后悔那日之行。楚乐天是否后悔过那日对女儿的恶语相向,不得而知。但今日听人之语,他在想:倘若恶霸横行,王法无用,天理难昭。他若有挚爱至亲,受其苦,他会如何?想到此处,闻故不可察地望了身侧人一眼——叶青盏清亮的眸子晕开了水雾,垂眸看着草席上的焦骨,眉间染愁。——他当比楚乐天还狠绝。众人点头,大哥又问:“金瓘死了,他那县令爹咋样了?”那青年撑着铁铲,道:“金少爷被残杀的时候,金县令在咱丰华县看那个什么绣艺大赛呢,收到下人来信后才紧赶慢赶回了家,还能怎么办,回去给儿子收尸呗。”大哥摇头道:“我就说坏事不能做绝吧,老子不行,还惯儿子惯得不行,惯成了一个地痞流氓,要我说,该!楚乐天也算是替天行道了。”“都死了,也就不提了。”青年见棺材被抬来,又和众人合伙将地上尸骨卷着草席放进了棺中。忙完后,村民陆续离开。那方脸大哥冲着无字木牌鞠了一躬,道:“昨夜未请你入家,老婆子已经说过我了。我出门寻你,却找不到人,没成想再见你时便成了这样。若是昨夜……算了,不说了,你生前流浪,无家可归,愿这口棺材,能为你遮风挡雨。”叶青盏在听着,只觉人心总是难料。闻故神色亦动。墨知听着她之言,眼泪自眼角滑落,滴在无字的墓牌上,洇湿了木头。大哥对着他们一众道:“几位侠士,感谢相助,我家中还有事,先行离开了。”大哥走后,墨知跪倒在自己饿墓前,泪如雨下,不知在哭自己,还是在为那人哭。幻境生了裂隙,转眼间,他们便到了一处相熟的地方——红尘客栈的戏台子上。扈三娘坐在台下,笑着,一拍手,一群怨灵便从二楼的厢房中破窗而出。齐齐整整地,围在了楚墨芷的身边,又慢慢幻化成人形,都是她到死都想再见一面的人。“这些怨灵是黑白无常收回来的,来时都是一具具的焦骨,和你简直一个模样刻出来的,我就留下她们,在客栈打杂。”扈三娘道。楚墨芷跪倒在地,看向她们。扈三娘手指一扬,她便能开口说话了。“对不起。”千言万语,到头来只剩三字。云盈和云天缥相视一眼,笑着扶起她,道:“我们都死了,就不再说这些客套话了,但有些事还是要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