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瞪了一个钟头榻上人的谢之晏立马点头,表示非常认可。少年却说:“休想。”影人叶青盏置若罔闻,叉腰道:“休想什么休想,我偏要想,我就是要留你在府里,反正你现在这副样子也走不远,你要敢跑,我就抓你回来,天天给你灌药。”说完,粉衣叶青盏冲着少年受伤的腿扮了一个鬼脸。叶员外没忍住,笑出了声。众人的脸上神色都好了些,叶青盏看着十五岁的自己,很是羡慕。闻故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之前未出现的神色,空落落的。影人叶青盏说完,挽起赵锦繁的胳膊,笑着道:“姐姐,我们去吃饭,让他喝药。”揽着人还未走远,便听身后的声音怒气冲冲道:“你懂什么!”“嗯,对。”影人叶青盏闻言回头,无任何恼色,歪头道,“我确实什么都不懂,”她又环视屋中一圈,将目光再次落向少年,“不光我不懂你气愤的原因为何,这屋里没一个人懂。”“所以——”“请你让我们懂!”说完,影人叶青盏拉着赵锦繁,身后跟着叶员外,几人行至门口时,她忽然扭头又道:“你不说话时像小绵羊,便顺着戏班取个花名叫,阿羊吧。”“阿羊,好好喝苦苦的药哦。”“我们去吃香香的饭啦。”房中人皆掩袖轻笑,影人叶青盏携着心情好了许多的赵锦繁,同叶员外一道先行离开。谢之晏慢了一步,目光清寒,附耳给少年说了一句话:“养好伤,然后——”“滚。”梨园影(九)阎王爷哟,我耳朵怎么闻……少年瞪向谢之晏。声音不轻不重,耳力极好的李知行听到后在心中“嚯”了一声,惊呼:都非善类啊!谢之晏离开前,对门口站着的三人道:“你们也快来用膳。”说完便迈步去追先行的几人了。丫鬟奴仆都纷纷退下了。须臾后,房中只剩相熟的几人,还有一个因为生气蒙着被子想把自己憋死的“阿羊”。谪仙好心扯下他的被,带着善意的笑提醒道:“少年,你的命也有贫道救的那份,听贫道一句,好生和人相处,别被过往蒙了眼。”说完,李知行抱臂找叶青盏继续听故事去了,后者望了床榻上背身的少年一眼,忽然听到身侧之人轻轻一语:“原来你逢人就给人取名啊。”闻故声音似乎含了笑,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叶青盏懵懵地将目光看向他,仿佛看到了他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的,凉薄的,勾人的。这笑,落在谪仙眼里就是骇人得慌:阎王爷哟,这小子竟然会笑!这话,飘进谪仙耳中便是缕缕酸味:阎王爷哟,我耳朵怎么闻到醋味了?李知行忘了要问叶青盏何事,待回过神时吓人的年轻人便快步离开了,只留下门口的他和从小爱给别人取名的小姑娘。还有悄声走到床榻前的青淮,他好心相劝:“阿羊,你还是听话些吧,不然以后许会后悔。”捂着被子的少年身子僵了僵。青淮叹了一口气,退步出房去追几位鬼渡。他仍旧记不起来自己是谁,只是心中有个声音催着他,要劝劝这位气性极大的少年。言尽于此,别的,他尚且无力。用过晚膳,一轮玉盘挂上了晚空,清辉铺满了叶府的花石小道,李知行双手揣进道袍宽袖中,望着前方并肩而行,同叶小姐相谈甚欢的一对璧人。方才去吃饭的路上,叶青盏将她和闻故这几日在戏班探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赵家被放火抄家那日,救出赵永烈两个孙女的,除了殊死相搏的赵温朝,还有带着伤病前来接应他们的谢之晏。谢之晏那时被父亲杖责禁足,发着热偷跑出家门,牵着一辆马车冒雨而来,气若游丝,跪在赵锦繁身前道:“我谢家欠你的,谢煦当以命相还。”性子烈如骄阳的赵家姑娘自是不愿上仇家的车,一向耿介义气的赵温朝却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将姐妹二人推上了马车,后引绳拉缰,驾马离开了火海。再后来,谢家便因投敌叛国满门抄斩,独独只留下一个小公子谢之晏。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活下来的。至于赵家——赵温朝带着赵家两个小姐一路北上,却在路途中遇到贼匪,贼匪恶语相向,折辱赵家女郎。赵温朝舍命相护,被乱刀砍死。一代江湖奇人便这样死了。生如浮萍,好不容易有了根,却被拔地而起。死得凄惨,血肉模糊,金声哑然。气绝前他最后一言,是对这浩浩苍宇的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