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忿忿不平也只敢在腹诽,面上还是得保持微笑。叶青盏抬眸,想要说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仙人歪首问:“你骂吾?”琥珀一般的眸子里尽是戏谑。完犊子了。她来求仙问药前,村口的胡半仙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说对神仙不敬的话,神仙个个都是人精……不对,神精。可读心,定生死。自己还在心中怨他。叶青盏低下了头。头顶却忽然传来仙人的一声轻笑:“你娘留下,吾救。你走,下个月,有人会来找你,他能救你。”“答应他让你做的事。”仙人说完这句话,沿着白玉阶缓缓而上,金纱外衫拂地,又忽而转首,对她说:“再见莫称仙。”“吾,非仙。”不称仙还能叫什么?叶青盏尚未想清,便觉一阵眩晕,恍惚之中却见仙人移步到了她身边,她想知道仙人想要做何,目光却被他腰上松挎的系带吸引。玉贝样式的,很是特别。正如——阎王今日腰间的蹀躞带。叶青盏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了回来,匍匐在阎王脚下,道:“青盏想活命,想要娘回来。”她必须活着,才有机会寻回遗失的记忆,弄清楚想要知道的一切。帷帽遮面的阎王,看向身后的鬼差。黑无常从衣袖中掏出契约,白无常摁住叶青盏的手,画押。她甚至都没看得清契约上的内容。阎王负手离开,身影消散之时,清寒的声音忽起:“你心中所念,本王悉数知晓。做好你该做的事,自会知晓一切。”随着阎王话音的落下,叶青盏跪着的地方便变了,面前的银杏遮天蔽日。她用指腹拂去眼角的泪,眼底一片冰凉,从地上站起。起身时,一片银杏落在她肩上。叶青盏拿下来看——【七月望,百鬼夜行,入地府,舍百念,转世为人。然有所念难消者,或困心生恶怨,侵五脏六腑,成厉鬼凶煞,祸人间,乱三界。需以生人引渡,过鬼门关,历难化险,寻迹溯源,消怨化念,成来世人。】她细细读完,身边不知何时靠过来一人。这人头戴儒巾身着襕衫,俊眉秀目,远观如一池春水,可谓谦谦公子,耳边却簪一枝妖艳红花,倒显风流轻佻。看她的眼神有些许意外。心中一惊,叶青盏向后退了一步,换上平日惯以示人的笑,眨眼道:“我叫叶青盏,阎王让我来的,需要帮忙吗?”李知行拄着扫帚看向她——麻衣窄袖短衫,裥褶裙上绣补着一束白色山茶花。秀发编成一股垂于肩侧,以红绳系之,很是潦草。他暗自摇头,继续不动声色观察着她——脸长得还算标志,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清亮得很,来回转动时,分外灵巧,眼型却偏浑圆,添了些娇憨的意味。这样长相的小姑娘,看似老实,骗起人来,一骗一个准。李知行顿了顿,开口:“你是阎王新挑的鬼渡,天启山神选的那位?”叶青盏乖巧地点了点头。“啧——”李知行在心中骂了一句阎王“禽兽”,对着小姑娘温和道:“本仙李知行是天地贬下来带你和另一位鬼渡的,先进关。”话音未落,便听得远处传来声响。叶青盏和并肩而立的李知行一同侧目——巍峨城墙上高挂着牌匾,烫金字体写下“鬼门关”,朱红铁门缓缓敞开。有人身着紫衣红裙,裙裾舞于夜风。不见其容,但闻其声:“两位贵客,可叫三娘好等啊。”李知行将扫帚变小收进袖中,又从地上抄起一把银杏塞了进去,对着叶青盏道:“莫让关主等,边走边说。”将视线转向渐近的城门关口,谪仙开口道:“这鬼门关,是六界……哦,不对,乃三界之主共创,为的是给性命垂危、命悬一线的凡人和执障难消忘记了生前事的鬼一次机会。”“凡人危卧病榻或遭险遇难,若能在神志溃散之时于梦中走此关一趟,以坚韧秉性求生之希望过关者,多半能活下来。至于鬼——”“天下鬼分三种,一种生前或仙或人或妖,因各种原因堕魔或怀恨报复杀人杀同伴者,死后皆难以入轮回,需在鬼门关当差,直到赎清罪孽。一种则是对人间无所惦念期盼的凡人,死后自愿成鬼,这类鬼一般在阎王手底下,也就是阎王殿当差。还有一类,就是——”“就是像我们送的鬼客一般。””他们死前肉身遭到重创,身死魂魂难聚忆皆散,在梦中过关是实属难为,又满心迷障,怨艾蓄积,对尘世情愫复杂,若不能加以规劝渡化、找到他们的心结所在,无需多日,必成掀起腥风血雨的厉鬼凶煞,届时必使三界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