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秋弯腰在那片荧光海里捧起一手碎芒挥开,无数闪亮的光点顿时跳跃着泼洒开,像是一瞬间诞生又凋零的无数个宇宙。
这里也太适合打水仗了。
她这麽想着,忽然转头看向哪咤。
他将头上莲花发冠摘下来交给混天绫捧着,忽然听到叶挽秋叫了他一声:“三太子?”
哪咤毫无防备地转头,被对方用荧光河水泼了满身,顿时一愣。
流淌银河里的水不是真正的水,浇在身上的感觉也很奇特,像是被某种冰凉光滑的玉珠轻轻滚过,带走他身上被星辉染出的银色。
有细小的光粒沾上他轻微颤动的浓密睫毛,眨下眼睛便抖落几颗,像是有发光的眼泪掉落。
但那双清黑漂亮的凌厉眼睛里,并没有任何与眼泪有关的情绪,仿佛两泓寒雾缭弥的深潭,不映银河也不映光点,只专注而安静地望着她。
见哪咤似乎很陌生这个行为,叶挽秋于是停下来问:“你没有玩过打水仗?”
哪咤摇头:“没有。”
也是,就他从小在陈塘关那样的成长环境,根本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玩。
想到这里,叶挽秋停下来,准备跟他仔细解释这种在人间,尤其是在小孩子们之间非常受欢迎的娱乐活动,却猝不及防被对方反手用银河水泼到身上。
叶挽秋连忙拉起袖子想要挡住却没来得及,耳边听到哪咤继续说:“但我看别人玩过。”
语气轻快而隐约带着笑意。
叶挽秋当即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立刻泼水反击:“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我了!等会你就会知道什麽叫残忍!”
说完,她弯腰用手捧起银河水毫不犹豫地朝哪咤泼过去。河面顿时展开朵朵银花,转瞬即逝。
她从小和无数妖怪们打水仗到大,自觉就算不是水仗至尊也算是一代圣手,怎麽都不可能输给哪咤这个只有理论经验的新手。
然而除了一开始,她的确把哪咤压制得颇为狼狈以外,後面局势就渐渐开始僵持起来。
他学得很快,身法又太灵敏得让人牙痒痒。叶挽秋十次袭击有八次都是落空的,还搞得自己反被泼了一身都是。
她咬牙,该死的胜负欲根本收不住,心里盘算着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点暗的。
于是再一次被泼中後,叶挽秋没有立刻回击,而是用袖子捂住脸诶一声,假装被水进了眼睛。
哪咤不疑有他,也迅速停手走过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想让她把手放下来:“我看看。”
下一秒,叶挽秋飞快擡起另一只手将水泼向他。
这种类似近距离偷袭的行为,让哪咤完全是凭借本能直接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反剪在她身後制住所有动作。
如果换做是别人,这时候哪咤已经伸手掐住对方的脖子,踢中她的膝盖迫使她朝自己跪下来。
但在接触到叶挽秋手腕肌肤的那刻间,骤然蔓延开的轻盈安宁感,让他很快克制住了这种常年习武作战形成的本能,只下意识收紧手臂将她拉入到怀里。
他低下头,骤然而来的近距离距离面对面,让叶挽秋被那张过于秾丽惊艳的脸弄得晃了神。
手中一松,无数荧光倾泻而下,纷纷溅开在她身後,像是一千次悄悄藏起来的心跳。
一时间,所有的伶牙俐齿巧舌如簧都被叶挽秋忘光了。
那双睁圆的杏眼直愣愣地看着他。明明是清黑的色彩,却明亮如装下了一整个银河的光辉,只是望一望就让人忍不住想要陷落进去。
很莫名的,哪咤又想起自己在槐山初见她时,那个来自于他胸腔深处的空寂哀鸣,一直在不断提醒他:
[找到了。]
[分离的,丢失的。]
[终于找到了。]
那是来自他这具莲花身的自发意愿,迫切需要她的灵识与祈愿作为养料,就和渴望阳光与水源的植物一样没有区别,都是违背他自我理性的扭曲念头。
他早就知道了,但也一直控制得很好,不露任何痕迹。
至少……在她闯入那个阴魂不散缠着他几千年的陈塘关噩梦里,将它彻底打碎从此不再出现之前,哪咤一直是这麽觉得的。
而在那之後。
在此时,此刻,他还能说这种无比眷恋对方的情绪,是与他自身意志毫不相关的吗?
哪咤望着她的眼睛,似乎想对她说什麽,但又不知道该怎麽开口。最後只能重新抿住淡红嘴唇,喉咙轻微滑动一下,咽回那些没有声音的话。
而长久的对视後,是叶挽秋先移开视线,轻轻後退着从他身前退开几步:“好了好了。看在你是第一次玩的份儿,我这次让着你,算你赢了。”
哪咤没有回答,只看着她退开的动作慢慢松开手,指尖从她手心轻微滑过。
冰凉细微的痒意,让叶挽秋想起被花朵扫过掌心的感受,下意识握紧手,心跳异常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