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咤伸出的手顿时僵住。
“龙王是这陈塘关的天。你是神仙降下的劫。我们这些凡人能怎麽样?我……”他摇着头,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恨也有,无奈也有,痛苦也有,後悔也有。
唯独没有任何父子之间的心慈与疼惜。
“你说想救我们,如今却弄成这样。我若杀你,便是冒犯仙神,我如何担待得起?!”
原来这才是他下不了手的原因。原来这才是……
哪咤猛地起身,惨白着脸色後退几步,听到他朝自己哀求:“神仙,就当我求求你,为了我们这里所有人。你……你回那天上去吧!”
周围人见状,也纷纷跪地哀求着让他放过陈塘关,回那天上去别再来了。
至此,哪咤终于明白过来。
他看着李靖,看着龙王,看着陈塘关周围跪拜着他的民衆,心中不知想到什麽,竟大笑出声,像是彻底疯魔了。
片刻後,他捡起地上宝剑横于颈间,脸上再无半分柔软神情,只有决绝的冷酷:“哪咤不知,原来我在这世间本就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却一直心存虚妄挂念。”
“既如此,那这身被凡尘牵绊塑造的血肉也不必留着,全数还给你们罢了!”
“不要——!”
叶挽秋惊叫出声,忘记这只是梦境,只是回忆,无人会听到她,更看不到她。
可不知怎麽的,在自尽之前,她又分明望见哪咤回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剑光横闪间,鲜血迸做无数红鸟从他颈间飞出。
白衣染血的少年随之倒在地上,梦境彻底定格在这一瞬间,天地俱静。
叶挽秋终于明白。
正是因为体会过这般衆叛亲离是什麽滋味,所以在风祁山试炼时,哪咤会挡在那些想要对她动手的镇民面前。
正是因为知道,明明做的是正确的事,却被自己保护和在意的人不断伤害,也从不被人理解是什麽感受。所以哪咤会在面见天帝时,极力将砸毁六斗转命灯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经历过,且那时没有人为他这麽做。
他在叶挽秋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也不愿意让她真的成为过去的自己,所以他做了那个保护者。
可这一切实在太过惨烈。
叶挽秋闭上眼睛不忍去看,开口说话的声音都是发抖的:“他们口中的悬息……到底是谁?对你做了什麽?”
还有龙王想要逼哪咤自尽拿到的灵珠,又是什麽?
陈塘关当年的真相,到底是如何?
哪咤轻声回答:“你还记得风祁山下,季家为求荣华富贵,甘愿做帮凶而献祭少女给妖族的事麽?”
“当然记得。”
“这里过去发生的事也差不多。”
在他说话间,梦境开始不断消散重组。陈塘关重新回到看似风平浪静的开始。
“这个梦……还会重新开始是吗?”叶挽秋问。
哪咤点点头。
也就是说,等到下一次再进入这场梦时,所有一切又会重演。
“陪我一起进去吧?”哪咤望着那扇已经在他梦里重复看见了无数次的门。
“好。”
叶挽秋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伸手拉住他的手。
手指轻触时,哪咤感到一阵直击心底的惊颤。
因为这是个过于亲密的动作,陌生到让他有些无措。
而他本该立刻挣脱,却没能做到。
或者说,他不想那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