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穹揉揉酸痛的後颈,不解地问。
李华章坐在南洋风的沙发里,镶嵌着珠翠的盘发在灯光下乌黑发亮,仿佛能从丝丝缕缕间窥见上个世纪的华光鬓影丶奢靡无度。
在李青穹刺探的目光中,她悠悠掩唇一笑:“是吗?我还以为你眼里已经没有我这个母亲了呢。”
母亲?用这个词也不知道是擡举,还是折煞他了。
李青穹苦笑:“您想说什麽?可以直说。”
李华章面色一变,挺起胸膛道:“你要想检举颂德,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您这消息可真灵通啊。”李青穹往沙发背靠过去,换了个舒适的姿势。
“你知不知道,你这份举报材料,足以把你大哥送进去,不止图温,还有陆家大大小小上上下下,多少旁系血亲,还有颂德的百年根基,都将因为你的一念之私,毁于一旦。”
李青穹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缓缓念道:
“去年7-8月里,陆琨山先後抛售了颂德物业丶颂德汽车股份,套现5000万港元。另外,他还多次减持其持有的颂德美元债,换算成人民币约合1。6亿元,而他在半年後才向港交所申报。而这又引发了投资者的恐慌情绪,导致股价大跌。
8月,从知情信源获悉,陆琨山在帮陆图温对接境外债权人,包括在美国申请破産保护,也是他在奔走斡旋。另外,陆家不惜利用虚增营收,财务造假的方式来分红,家族分红超过100亿,当然也少不了您的好处。
再者,每年发行的高管专属票据,也就是高管们把钱借给颂德,每年赚取最高达12%的高额利息,却让颂德承担了高昂的借贷成本。更不用说高管们通过减持股份套现所获得的巨额收益。”
李华章越听越心惊胆颤,暗忖——他一直知道吗?他还知道多少?
李青穹话锋一转:“现在二伯已经在美国安享晚年了吧?还是加拿大?”
李华章没有回答,反而把语气放柔了:
“我老了,公司经营什麽的我一窍不通,股票也让出去不少,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心疼图温这孩子,有个从小就出轨的爹,压根享受不到什麽父爱,大了还要受这样的折辱。图温一向是最疼你的,说是他一手将你拉扯大也不为过,你忍心吗?”
李青穹挺直背板,凛然正色道:“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位公民应尽的义务,颂德需要拨乱反正丶清源正本。”
李华章没有耐心再跟他谈判下去,拧眉厉声呵斥:“李青穹!这麽多年,陆家待你不薄吧?你为什麽老是帮着外人?”
李青穹直视着他,正要开口,却听见门扉洞开的声音。
伴随一声“吱呀”,陆图温缓缓走进来,在沙发另一端坐下:“算了,李华章女士,别为难孩子,让我们兄弟俩单独说两句话吧。”
李华章用阴毒的眼神剜了李青穹一眼,扭腰走了出去,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带上。
“你想说什麽?”李青穹平静地问,“劝我不要去举报吗?”
陆图温轻轻摇摇头,从西装内襟里掏出一张机票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李青穹拿起来一看,一张特殊材质的机票,标明了上机时间丶地点丶仓位及航线,及最终的目的地——美国。
“留下来还是跟我走,你自己选。”陆图温伸手,叩了叩平放在桌上的机票。
没有半分犹豫,李青穹问道:“如果我选择留下来呢?”
“你留下来,会有无数人想抓你去当替死鬼抵罪,几百亿的债务会被算到你头上,愤怒的股民丶烂尾楼的业主们会把你撕碎。
你会被检举,会破産,会负债,会坐牢,刑期也许是十年以上,这时候,连我也护不了你——你如果做好心理准备的话,可以留下来。”
李青穹眨了眨眼,陷入漫长的沉思。
“跟我走,意味着你要舍弃林飘絮,以她的正义感,会唾弃我们一辈子,你将永远无法得到她的原谅。”陆图温再次发问,目光像一把出鞘的利剑,直直扎进他的眼睛,“你做得到吗?”
到了登陆的当天,李青穹拉上行李箱,阿盛开车过来接他。
两个小时後,他们到达私人机场,来到专属候机楼等候登机。
李青穹往外望去,广阔无垠的机场跑道上停着一架波音系列的飞机,像一只蛰伏在荒原的雄鹰般,整装待飞,亟待起飞。
李华章女士和陆家的一些亲戚也在候机厅里,陆氏家族家大业大,旁系衆多,有的李青穹叫得出名,有的早已忘记,便也懒得攀谈。
他在陆图温身旁坐下,问道:“哥,人都到齐了吗?我们什麽时候起飞?”
“二十分钟後。”陆图温看向他,“你真的想好了?要离开林飘絮,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