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枝用手帕轻轻拭去唇上的水渍,闻言淡淡道:“愿闻其详。”
“大概在十多年前,有一人的新婚妻子大病一场,几近垂危。寻遍全城郎中无果,只得将希望寄托于天地鬼神。”僧人压下眉宇,神情变得难测莫辨,“他日夜叩拜,求神求佛。只是神佛薄情寡义,高高在上惯了,哪里会管一届凡人的死活?”
“最后那男人孤注一掷,竟真让他找到了拯救妻子的办法——与山中邪祟做交易。代价便是一命换一命。”
范云枝只觉得他口中的轶事让她深感不适,却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攥着帕子的手指紧了几分。
“男人提出用他自己的性命作抵,却被邪祟驳回。”僧人继续说着,“那邪祟说,它要他们诞下的子嗣。”
范云枝紧盯着僧人,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却终究不敢确认。
僧人却兀自笑起来,清俊的面上一派平和,冷白指节扣着串珠,摩挲着其中凹凸不平的沟壑。
“小姐,请不要紧张。”他像是在安抚她,“这只是一个故事。”
范云枝苦笑一声,望着眼前清淡茶盏,清美的面上缠绕着一抹久经不去的郁色。
僧人喉结上下滚动。
“故事吗?我倒觉得世上真有邪祟。”她的手指缠着巾帕,“近几年我夜夜入梦,总梦见一男子对我纠缠不休…”
范云枝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对接下来要说的事感到难以启齿,耳根透红。
僧人的笑意深了几分,上挑的眉眼弯起,像只狡黠的狐狸。
“您且放心。一切不详我都会为您解决。”
“夜深露重。”僧人像是喟叹了一声,“小姐今夜便在此宿下吧。”
*
是夜。
范云枝还没来得及完全睡着,便听见外头似乎传来了异样的响动。
似乎是动物低低鸣叫的响动,与山间纺织娘鸣叫的声响混杂在一起。
范云枝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便想叫蝉衣端碗热水进来。
只是轻轻呼唤了两声,蝉衣迟迟没有应答。
范云枝抿了抿唇,以为蝉衣睡的太熟,便闭上眼睛想要继续睡觉。
但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嗓子渴得紧,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
思量了片刻,便套上外衣和大氅,想去外面找口水喝。
她挑着夜灯,沿着长廊慢慢行走。
不知走了多久,便看到眼前的一扇木门虚掩着,自纸窗中透出房内昏黄的火光。
范云枝走进了,便看到纸窗上映射出僧人放大的虚影,盘踞在木门的框架之中,隐隐挣动。
师父还没有睡吗?
她也自觉不便打搅他,便想着继续往前走。
却在想要动作时,看到僧人的身影动了动。
阴影从木门的间隙中透出,如游动的蛇类,缓慢透进她及地的裙裾。
范云枝被吓了一跳,随即往门缝看去。
便看到那僧人全身的皮肉剧烈痉挛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拘在人皮中,被闷地厌烦,迫不及待地就想要破皮而出。
这一幕太过惊悚,范云枝忍不住用手捂住颤抖的双唇。
僧人依旧跪坐在蒲团上,垂首面向着佛龛之上无喜无悲的佛像,全身抽搐。
“咔咔…”是令人牙酸的,筋骨崩断的声音。
随即,僧衣透出极具反差的脊背肌群轮廓,不多时便被纯白色发尾掩盖住。
身后,九条蓬松的狐尾舒爽地摆动了几下。
僧人轻轻喘息了几瞬,随即缓慢站起身,身型居然又拔高了几分。
她看到他的侧脸,变得与白日里见到的僧人截然不同。
那张风流面逐渐与梦境中的那张雾蒙蒙的脸重迭在一起。
范云枝被吓得浑身发抖,双脚却想被灌了铅——竟是被生生吓软了。
白狐俯身,轻而易举便将脚边奄奄一息的侍从抓起。
他挂着与白日里别无二致的缱绻笑意,那双裹挟着柔光的狐狸眼无端透出几分温柔,就好像被掐着脖颈的人是他的枕边情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