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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屈膝(第1页)

初屈膝

纪宗政又开始做些光怪陆离的梦了。

他梦到他和纪知闻站在一架细窄的独木桥上,桥两侧没有护栏,他只能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就在这时,闻恩出现在桥上,而桥的另一头站着一个面孔陌生的男人,男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儿。

明明自出生起纪知闻就没见过妈妈,可在看见闻恩後却梦魇似的哭叫起来,他朝闻恩的方向伸展着两条小胳膊,可怜巴巴地喊道:“妈妈……妈妈抱,要妈妈!”

纪宗政看见闻恩的脚步停顿了一秒,闻恩听到了,他明明听到了纪知闻的呼喊,但也仅仅只是一秒,闻恩没有回头,果断地朝着那对面孔陌生的父女走去。

就好像他和纪知闻是什麽洪水猛兽一样。

见状,纪知闻哭闹得更激烈了,他像是知道小小的自己无法动摇母亲,开始哭着叫爸爸:“爸爸,为什麽不是我们,妈妈为什麽不要我们……”

纪知闻边问,小手边不停地擦着眼泪,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小孩儿。

看孩子这副样子,纪宗政心酸极了,他好似透过纪知闻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当初纪母跟着奴隶情夫离开时,他也在心中这样问过。为什麽?为什麽母亲没有选择他和父亲,而是选择了离开?为什麽?

就像曾经的他找不到答案一样,现在的他依旧无法给纪知闻一个正确答案,他没办法回答。

他该怎麽说呢?

说或许他实在是做错了太多?说他太高高在上丶太不知道珍惜丶太愚蠢,总是把身为贵族的一切看得太重,才弄丢了闻恩?

还是说他没有错,他身为贵族爱上了一个奴隶,他爱得那麽浓烈丶那麽矛盾,恨不得将他捧到天上去,可闻恩却只是图他手上脱离奴籍的权势,闻恩甚至都不曾爱过他,所以他没有错?

纪宗政不知道正确答案是哪一个。

他身在局中,分不清对错,他只知道闻恩想要的他给不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闻恩离开的。一个做奴隶时都不曾服他管教的人,要是真脱离了奴籍,放任了自由,闻恩还会留在他身边吗?

恐怕不会了吧。

纪宗政实在害怕放闻恩离开後,只剩他一个人独留在爱的陷阱里,他不想自己那麽可怜,他是一个贵族,凭什麽被一个奴隶害得那麽可怜?

当然,他更害怕放闻恩离开後,自己又因思念而卑贱地去挽回闻恩,挽回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所以纪宗政才会告诉自己,那不如就将闻恩困在达维庄园吧。只有闻恩留在达维庄园,他的心才会安定下来,他不会放闻恩离开的,除非……

除非闻恩也爱他,纪宗政疯了似的想——除非闻恩像他爱闻恩那样爱他,闻恩爱他到即使获得了自由也不离开他。

可那是不可能的。

根本不可能。

……

眼睁睁看着闻恩走向陌生男人,纪宗政从梦中惊醒,一时间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胸腔剧烈起伏着,双目猩红地大喊:“卫祝!卫祝!”

可房间里寂静无比,没人回答他。

纪宗政只能踉跄着走下床,开始翻找柜子,神叨叨道:“药呢!把药给我,我要吃药!卫祝!”

不多时,听到动静,弟良一脸焦急地跑进门,将纪宗政从地上扶起:“大人,您怎麽了?”

“卫祝,我要见卫祝!”纪宗政浑身颤抖,命令道:“给我把卫祝找来!”

“卫祝已经死了啊大人,您怎麽又犯糊涂了?”弟良见纪宗政这幅样子,一定和闻恩重逢有关,心里不由捏一把冷汗:“还有……闻恩,闻恩不是还活着吗?您不是已经找到他了吗?怎麽还信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呢?”

“轰隆——”

就在这时,窗外划过一道闪电,雷声炸响。几秒後暴雨倾盆落下,遥遥望去,能看到大雨如银白的丝线般从天空接连大地。

纪宗政像是被这雷声震醒了,突然甩开了弟良,口中喃喃着什麽朝外跑去,弟良甚至来不及阻止,就这样看着纪宗政独自一人跑进雨幕里。

弟良抓上一把伞赶紧追了上去。

直到两人一前一後来到地下室,没错,就是卫祝当初用来炼药的地下室。这儿早已被弟良清理干净,冰棺砸了,纪鹤残缺的尸首也埋了,此刻就是一个什麽也没摆放的空房间,弥漫着一股阴森的冷气。

纪宗政刚进门就愣住了,直到弟良的声音从背後传来:“没有了大人,什麽也没有了,卫祝已经死了,那些药我也全扔了。”

跟这一路,弟良其实已经猜到发生什麽了,大人自从找到闻恩後又开始情绪失常,那只有一种可能——两人谈崩了。

“大人,我知道您想做什麽。”斟酌良久,弟良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他语重心长道:“您想挽回闻恩,可挽回闻恩见卫祝是没用的,见卫祝不如再见闻恩一面,只有在闻恩身上,您才能真正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您一定知道我在说什麽。”

闻言,纪宗政沉默着,在原地伫立良久。

从雨中奔跑而来,贵族全身早已湿透,湿黏的布料贴合在消瘦的身体上,让他看起来极为狼狈。

见身前人一直没反应,弟良试探着叫了一声:“大人?”

纪宗政总算转过身,他垂着头面色苍白,冷不丁道:“闻恩已经开始了新生活,弟良,只有我还留在原地。”

他双唇颤抖,喃喃道:“只有我还留在原地……”

弟良一时没懂,五年分别,闻恩当然会开啓新生活,奇怪问:“大人,您说的新生活是指……”

“闻恩已经有了新的家庭……”纪宗政声音沙嘎:“他替那个男人生下了孩子,只有我,只有我和知闻,是被扔下的……”

“怎麽可能?!”

闻言,弟良简直愕然,他不相信这是闻恩会做的事,“您是不是弄错了,您求证过吗?那男人叫什麽,您告诉我我去替您查!”

他实在不相信,闻恩那样一个将自由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人,会在逃离达维庄园後放纵自己再次坠入生儿育女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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