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在书架二层右数六本,”曲寒川笑,眼睛里隐约有光,语气轻快,他说,“我都记下了,可以背给你听……”忽而声音低下来自嘲道,“现在记得清楚,若以後哪里忘记了,也没法看到了。”
胤红星擡手摸了摸他眼睛,尽管一触即分,柔软的睫毛还是擦过他的指腹,划出令人心疼的弧度。
在清风轩的时候就想这样做了。
“你……”曲寒川微微诧异,却没躲避。
这种近似亲近的神态让胤红星想起清风轩里,那段尚不稳固的三角恋。他皱眉,在他手上写字,这次没用指腹,而是抽了楠木方桌上的一只狼毫笔。
【忘记,我可以读给你】
掌心很敏感。
清风轩中的指腹像撩人的毛羽,带着热意缓缓蹭动,会带来莫名躁意;而坚硬的笔端带来的触感却是冰冷的,失意的,拉远了距离。
曲寒川心中惶惑,却依然笑着点了头。
胤红星继续写,写出想要寻找医书的缘由:【徐母为何也看不到?】
曲寒川揉了揉掌心,慢慢解答她的疑惑。
十多年前的夺嫡之乱中,被乱兵所伤的徐仙芝为曲煜堂所救。伤好後嫁给曲煜堂成为曲府的正房大娘子,之後又接连生了两个孩子,身体伤了元气。
汤药不断的过了几年。
直到某天,她突然眼睛昏花,然後频繁晕倒,曲煜堂寻了很多郎中来府里医治,甚至拜访过宫中御用太医,但没用。
从出现症状到失明不过两个月时间。
“我这次摔下台失明,”曲寒川声音苦涩,“卞郎中说这是娘胎里带的,无法医治……父亲为此很是伤心,他曾对我寄予厚望,但丶不说科举,能做什麽我也……”
想到这,曲寒川苦笑:“所以几次派了人去你府里退婚,没想到你还是……若丶若,”他停顿好久,才说,“若和离後,你不能寻到好人家,便是我误了你……”
胤红星虽住别院,出入却没个阻拦,且有平沙度月他们在身边,两人都是落星山摘星阁的好手,探查消息轻而易举。
并没有听到任何一次关于曲家来退婚的消息。
小恩人神色黯淡,胤红星擡手以指尖蹭过他脸颊,带了几分珍惜的意味,曲寒川如有所感,琉璃一样的眼睛“望”过来。
他眼神幽静又深邃,像极了夏日夜里落星山的幽湖——无论他是否能视见,这已然是一幅十分美好的画面。
胤红星在他掌心写字:
【不怪你,不和离】
【你帮了我,从未误我】
满腔话语只能化成这几个单薄词语,这些日子以来胤红星第一次後悔答应这门婚事。如若不然,以朋友,以小厮,或者任何其他身份靠近他,都会比现在来的容易。
他这麽认真,如果知道真相,胤红星难以想象,小恩人该如何接受?
他起身斟了一杯热茶递给曲寒川。曲寒川笑,茶水浸润了他的唇,笑颜恍若明霞,让胤红星想不顾一切的吻住。
“这是你另类的安慰方式吗?”曲寒川说,“或许这便是命,只苦了你,说不了话还要写这麽多字,真的谢谢你。”
胤红星看了他很久,写:【小郡山寰宇札记,可以讲给我听吗?】
于是曲寒川半躺在软榻上,轻声讲这本书。
胤红星趴在他膝盖旁枕着自己的手臂,歪着脑袋看那张很好看的丶张张合合的唇。闭上的时候那唇很乖,张开前,唇峰会先翘起来,然後在扁扁圆圆的形状里切换。
真的很像摘星湖里的小鱼。
【我想吃鱼】胤红星在他掌心写。
曲寒川宠溺的笑了笑,“明天好不好?桃良会做鱼。”察觉到衣袖被牵了一下後,他眉眼弯弯,继续讲《小郡山寰宇札记》。
昏黄烛光里,一卧一坐,一递盏一品茶。杯中水汽丝丝缕缕的上升,飘到空中散开,两道身影默契的分开又交汇,像已经合在一起很久很久。
“扣扣”敲门声响起,平沙站在外面,“公子,可以沐浴了。”
曲寒川突然闭了口。
胤红星看到他脸上浮现羞涩慌乱,狭长的眸子弯了弯,好笑之馀又担心,倘若有天得知真相,又不知该怎麽收场。
【我去西厢房】胤红星写完便离开。
平沙度月和桃良的脚步出出进进,冷热水混合着蓄满浴盆,棉巾挂在盆沿,不一会儿外间只留下平沙一人。
纱幔一遮,曲寒川站在桶边宽衣解带,直到一丝不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