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珏眉头轻压,看向妻子,宋文景面色还算如常,“爸,这事我们知道,但实在走不开。礼物已经备下,到时候寄过去,我们人就不去了。”
“好歹十几年交情,不去哪行。”老爷子继续劝说。
宋文景抿了抿嘴,“下周就有场拍卖,我不能不在。”
老爷子不松口:“那不是正好,索性你要出差,一道去了,权当放松。”他补充,“你没看,老裴那小孙子生的老灵光,可讨人喜欢!”
如此旁敲侧击,原来目的在这儿……宋岑如已经听出意思,爷爷在拐着弯的催生。
这是家中亲族第二个不满——孩子太少。
宋文景无话可说,谢珏站在妻子这边:“这样,我去。文景还有一堆事要处理,阿竹暑假也得学东西,我去吧。”
老爷子语气加重:“这不像话!你们是夫妻,就去你一个算什么意思。”
“谁去都一样。”谢珏说。
得,踩高压线上了。宋岑如闭眼酝了酝,心下了然。
对面瞬间怒道:“怎么就一样了?瑞云不止姓宋!”
犹如炮仗被点燃引线,还是串挂鞭,爷爷后头的话定然翻出一堆旧账。宋岑如食不知味,放了筷子。
电话里不留气口,竹筒倒豆似的说了一大堆:“你们整天围着公司转,就一点不操心后头的路?”
“当初至少还有个溟如!现在呢,就阿竹一个独苗苗,全赌在他身上?谁不知道他心思不在这上头,退一万步讲,撑的起来也就罢了,撑不起来呢!”
“叫我们谢家的产业全都砸了?怎么跟亲族交代!”
谢珏也带着火气,“爸,话不是这么说。”
“不是这么说那怎么说!”老爷子激动起来,“早说生意你来主导,女人家家的总想着干男人事,不然至于撇下两个孩子没人管?溟如的死还不是——”
“爸!”谢珏厉声叫停。
空气瞬间凝滞,这顿接风宴到底是没了气氛。
余光里,母亲的脸色一寸一寸沉下去,偏过头不言不语。宋岑如就钉在座椅上,垂眼丧眉,只剩喉结滚动。
谢珏:“裴家那边我去,就这样,挂了吧。”
一通电话不欢而散,他扶着额角,除了用抚肩的动作安慰妻子,其他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席间无人说话,只能听见母亲的沉息,她叹的极深,深到能灌满整座宅院。
每当这种时候,宋岑如就会无比深切的感受到,自己是个备胎,还是个不够合格的备胎。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任性,怎么能像个闹脾气的熊孩子。
他下意识看向灵龛,一下又一下的咬磨颊腮软肉,连窗隙吹来的风都觉得沉重。
几个呼吸之后,宋文景沉声开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阿竹,吃完回屋写作业。”
“。。。。。。嗯。”
午后陡然升温,蝉鸣开始变得扰人,宋岑如进了书房,关上窗,坐在桌前看着电脑发怔。
有些事不被讲出来,还能自欺欺人,一担挑破,就没办法不想。
他自小身体弱些,性格又闷,只爱书法、文物,对商业没有丁点兴趣,因此不被看好。
宋岑如并不觉得有什么,人嘛,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所以起初家里对他也没那么多要求,毕竟还有个完美继承人——宋溟如。
可问题偏偏就出在,他死在了7年前的夏天。
至于宋岑如,原本就是预期之外的存在,如果不是发现的晚,他不会被生下来。
人要有自知之明,他就挺有,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父母的第一选择。
宋岑如伏案趴下,将头埋进胳膊,祈盼情绪可以快一点被消化。
。。。。。。
钟摆响过六声,斜阳从窗棂攀进来,橙红洒满走廊。
宋岑如悄声走到母亲门前,听见她训斥下属的声音。他靠墙等了片刻,直到熄声,又多徘徊了两三分钟,等到觉得对方差不多气消,才敲门而入。
宋文景没有抬头,翻动手中报表,“什么事。”
他走进两步,扯出一个笑,“妈,要不你……再多教我一些东西吧。”
要堵住亲族悠悠之口,宋岑如必须做出成绩,母亲不想、也不会再生一个孩子,他不想让她难受。
这是方才消化掉情绪后得出的结论。
翻纸页的动静停了,宋岑如不敢贸然出声,许久未得回应,脑袋越来越低,感觉后背沁了层薄汗。
直到宋文景看完报表,才淡淡回了句,“可以。”